暮色從老槐樹的枝椏間灑落,將石板染成金色。鈴鐺聲遠遠傳來,晚風裹著甑糕的甜香,飄進鼻腔。
江燕婉下了公交車,看到賣甑糕的三輪:老爺子晚上要赴宴,就剩他和林明志,湊合一下算了。
下意識的,她又想起林思成:狗東西兩個多月沒回來,也不知道瘦了沒有?
六百塊錢會不會太少,夠不夠花一個月?
早知道,就該讓顧明多帶一點。
轉著念頭,老人蹬著三輪車到了面前,江燕婉切了兩斤。
提著甑糕進了小區,身後傳來嘀的一聲,半舊的雅閣停在門口,林明志探出了頭。
江燕婉看了看錶:六點十分?
殯儀館六點下班,離家二十多公里,以往的林明志最少要開半小時。,“今天怎麼這麼早?”
“早退了!”
“為啥?”
“你寶貝兒子回家了。”
江燕婉眼睛一亮:“真的?”
“我爸說的,還能有假?說是林思成給他打的電話,他把晚上的飯局都推了。”
“狗東西,算是長了點良心?”罵了一句,江燕婉高高興興的坐進副駕駛,“你開快點!”
“就幾步路,能快幾分鐘?”
回了一句,看小路里沒啥人,林明志踩了踩油門。
……
樓道狹窄,水磨石反射著耀眼的光。江燕婉邁著長腿,一步三個臺階。
林明志跟在後面,擔心的盯著老婆的高跟鞋:這要崴一下,至少得躺半個月。
轉念間,兩人到了三樓,江燕婉掏出鑰匙,又往後看了一眼。
眼神略冷,帶著幾絲警告的意味,林明志秒懂:“放心,今天保證不說他。”
江燕婉沒動,眼神依舊冷清。
林明志想了想,無奈的嘆了口氣:“保研的事情我保證不提,也不讓爸提,行了吧!”
“你還能管得了你爸?但你今天敢幫腔,我和你沒完……”
林明志舉起手,做投降狀:“好好好!”
用鼻子哼了一聲,江燕婉開啟了防盜門。
廚房裡開著油煙機,夾雜著切菜的刀聲,一股糟肉特有的香味飄進鼻孔。
江燕婉鬆了一口氣:應該是公公在下廚。
三代單傳,大孫就是他的命根子。但物極必反,就是公公管得太嚴太細,反倒激起了林思成的逆反心理。
偏偏爺孫倆的性格跟一個模子裡拓出來的一樣,一模一樣的犟。久而久之,就產生了隔閡。
不過看來公公今天心情不錯,待會再讓林明志勸一勸,儘量別提什麼保不保研,畢業後工作怎麼安排的事情,先把狗東西哄回家再說。
轉著念頭,她換了拖鞋,經過客廳,又愣了一下。
公公坐在沙發上,盯著手中的一瓶酒,眼中沒有焦距,像是在發呆。
腳邊擺著酒箱,茅臺兩個字格外顯眼。
“爸!”
林長青回過神:“回來了?”
“嗯!”她放下包,往廚房看了一眼。
隔著磨砂玻璃,兩個模糊的身影圍著廚臺。
“誰在廚房,林思成和顧明?”
“對!”老爺子放下了酒瓶,“成娃不讓我進,說要給我們露一手!”
“啥?他露一手,能不能吃還是個問題……”
話音未落,林明志的肚子上捱了一肘。
江燕婉瞪了他一眼:今天他就是端出一碗啥,你也給我聞一鼻子,再喊聲香。
林明志秒懂,哼了一聲,滑開了廚房的隔斷。
顧明笨拙的切著蒜苗,林思成在顛勺,“呼”一下,冒一股火,呼一下,又冒一股火。
有點吵,誰都沒發現廚房外站著人。
聞著撲鼻的香味,又看了看兒子瘦削的側臉,江燕婉眼眶一熱,手伸向男人的腰。
林明志正驚奇的不要不要的,心想兒子竟然還有這個手藝。突覺不對,他出手如電,抓住了老婆的手:“你幹啥?”
“都學會做飯了,可見兒子吃了多少苦?都怪你……”
當然,最該怪的是公公,但誰讓林明志是兒子、老公,還是父親,不掐他掐誰?“江燕婉,你可不可笑:他讀的是大學,不是技校!”林明志冷笑一聲,“你咋不先問問,他跟誰學的,還學了這麼會?”
咦?眼淚花轉到了眼眶,又被江燕婉收了回去:狗東西談物件了?
不然誰教他的?
聽到聲音,林思成轉過頭,怔愣了一下。
老爸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吊兒浪當。老媽才四十出頭,眼角卻已有了淡淡的紋路。眼中氳氳氤氤,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林思成想起前世:大學畢業好幾年才解開心結,回家的次數才多了些。但沒兩年爺爺故去,父母也漸漸年邁,自己也開始了北漂生涯。自此,事業倒是越做越大,錢也越賺越多,名氣也越來越高,與父母相聚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有的時候,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聚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