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仔長褲變成了五分褲,林思成一手牽狗,一手拎著用剪下來的褲腿裹著的狗盆。
郝鈞和關興民跟在後面,瞄一眼狗,再瞄一眼林思成手裡的狗盆。
“老關,那什麼東西?”
“看著像搪瓷盆?”
郝鈞翻了個白眼:“這不扯蛋?”
搪瓷盆值得林思成花兩千塊買條狗?甚至不惜把褲子剪了,也要把沾滿狗屎的狗盆帶走?
“那你說那是什麼?”
郝鈞噎了一下:他看著……也像搪瓷盆?
但肯定不是搪瓷盆。
林思成又不是錢多的燒手?
正胡亂猜著,林思成停了下來,左右瞅了瞅。
剛出北巷,對面是馬路,旁邊就是灑金橋。
路邊停滿了車,常春藤爬滿欄杆,草叢裡的噴頭“茲茲”的冒水。
把狗繩往欄杆上一繞,林思成跨進綠化帶。三兩下拆開牛仔布,照著噴頭就呲。
郝鈞和關興民對視一眼,伸長了脖子。
盆很髒,還不是一般的髒,黑色的泥漿裹著亂七八糟的東西,一層一層的被衝了下來。
林思成也不嫌棄,拿著牛仔布輕輕的抹。動作很慢,也很小心。
然後一遍,兩遍,三遍……狗盆越來越乾淨,漸漸的露出原本的顏色。
郝鈞和關興民的眼睛越睜越大,越睜越大。
先是盆邊,凸一塊凹一塊,七坑八窪,破落狼籍。
瓷已不剩幾塊,殘留著搪瓷被磕碎掉落後獨有的水滴紋,像極了瞬間炸裂的雨點。
但怪的是,裸露的邊緣並非搪瓷器掉瓷後,氧化而變黑的低碳鋼,而是紅的,且紅中透紫?
這什麼,銅?郝鈞和關興民精神一振:嚴格來說,凡是外包琺琅的金屬器都屬於搪瓷。但因為原材料稀缺,以及工業水平的原因,工業化量產的銅搪瓷基本絕跡。
既便有,也是純手工。而且時間足夠早,至少也是建國前。
所以,這是一隻民國時期的琺琅銅盆?
哈哈,就知道林思成不可能兩千塊錢買條狗。照現在看,這盆抵兩千絕無問題,等於狗白送?暗暗琢磨,郝鈞又往前湊了一點,但隨即,他就跟凍住了一樣。
不是,怎麼就成了藍的?就盆邊,隨著林思成的沖洗,慢慢的露出外瓷完好的部分。一抹幽藍映入眼簾。
還以為自己眼花了,郝鈞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睜看後再看,瞳孔一點一點的縮了起來。
青如爐火,洗如碧空,亮如天穹……孔雀藍?但這不是重點,而是盆底漸漸被洗出來的花紋:兩條三尾金魚,魚身的瓷基本掉光,只有魚尾釉色尚存:一尾粉紅,一尾金黃。
兩條魚中間及外周的荇葉基本完好,乍一眼:粉是粉,金是金,綠是綠,釉色均而肥,色彩潤而麗。
最關鍵的是,魚身掉瓷部分的工藝痕跡:明顯是銅絲掐累,琺琅點色後入爐,燒結後出爐磨平再點色,再入爐,再再點色,再再入爐……
點了多少遍色,入了多少次爐,郝鈞不好推斷,但他至少敢斷定,這不是普通的琺琅銅盆,而是掐絲琺琅。
官稱景泰藍,明朝及清朝初期被內府壟斷。直到光緒時,因財力不足加技術斷代,才轉為“官設民燒”式的合營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