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妍嘆了口氣:“走了,先辦正事!”
汪玉蓉忙點頭:“哦哦……”
“我和你坐這一輛!”商妍指了指前面的大切,“市文物局你聯絡了沒有?”
“老師你前天打完電話,我就聯絡了:遺址那邊基本是荒廢的狀態,什麼時候都能看。博物館這邊也說好了,只要是上班時間,隨時都能去!”
“瓷器多不多?”
“多,我還親自去看了,滿滿一庫房!”
“那就好!”
師生兩人說著話,坐進前面的大切。
兩輛車一前一後,徑直往東,開了差不多十公里,停到一塊石碑前。
不高,加底座約摸兩米,上面刻著幾行字:
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洪山窯址
國務院2006年5月25日公佈
山西人民政府立
下了車,汪玉蓉在前面帶路,幾個人邊走邊打量。
遺址面積極大,估計有四五十畝,瓷片和匣體堆積隨處可見。
坡頂上立著殘缸,包括窯牆,都是用燒廢的殘次品壘砌起來的。
繞過窯牆,上了坡頂,汪玉蓉往前一指:“老師,這就是瓷窯遺址僅存的幾座窯爐!”
幾人定睛一看:田野中,零零星星的散落著幾座饅頭型的瓷窯。
不遠處立著一座窯洞,旁邊還有采了一半的瓷土堆。
林思成掃了一圈:“這是明清時代的遺址,燒的雖然是瓷器,卻是黑瓷!”
汪玉蓉撲稜著眼睛,好像在問:你怎麼知道?
商妍瞪了她一眼,很想罵一句:汪玉蓉,你畢業才多久,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窯門那麼高,煙道那麼短,煙囪離窯爐那麼近,這擺明是低溫窯。
不燒黑瓷,難道燒陶缸?
林思成又四處瞅了瞅:“汪師姐,除了這些,洪山再有沒有瓷窯遺址?”
“沒有了,剩下的只有缸窯和瓦窯!”
“麻煩了!”林思成點點頭,“那去博物館吧!”
“啊?”汪玉蓉愣了一下,“不到近處看看?”
“不去了!”
這次來介休目的是找白瓷,既便看,也只看白瓷窯,黑瓷窯沒什麼考察價值。
幾人上了車,又到了縣城。
汪玉蓉提前打過招呼,文保科的幹部直接把他們領到了庫房。
剛一進門,幾個人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分類倒是挺清楚:宋、元、明、清,白、黑、醬、綠,以及瓷、陶、琉璃。
殘器直接裝箱,即便是成器,也只是隨便往架子上一擺。沒有任何裝存和遮擋,文物上全是灰。
瞅了一圈,林思成走到一座標有“宋代”字樣的貨架前,拿起著一口瓷壇。
撫去灰,淡白的釉光映入眼簾,器形很大,就古代標準的水甕。
胎粗且厚,白中顯灰,看足就知道,胎泥淘洗較粗,胎質疏鬆。施釉也不怎麼好,不怎麼亮,且泛黃。
再看旁邊的兩隻壺,質量大差不差,胎粗,釉暗,不及底。
既便在宋代北方的粗白瓷中,也只能算一般。
放下瓷壺,看到下層的兩隻瓷盤,林思成拿了下來。
同樣為白瓷,較水甕瓷壺,胎質相對要堅緻一些,細膩一些。胎色呈淺褐色,但比之前那三件要白一點。
釉色也白細許多,碗底以剔花填彩的工藝刻著兩個字,一個“張”,一個“靳”,應該是瓷窯主人的姓氏。
當然,只是相對立架上的粗白瓷而言。如果和河津窯比,別說宋代,比起古垛鎮的金元白瓷,都要差好多。
看了幾眼,林思成又放了回去。
繼續往前,兩座立架,差不多二十多件白瓷,近百片瓷片,品相都只是一般。
看來看去,數剛才那兩隻瓷盤的工藝水平最高。
反倒是黑釉燒的要比白瓷好,特別是其中的一隻黑釉壇,既便放在北宋,也能稱一聲精品瓷。
林思成如走馬觀花,趙修能和商妍也不停的看。
兩人不敢說專家,但好歹也是內行,只看品相就知道:別說和林思成八十萬收到的那隻河津窯卵白玉瓷碗比,哪怕和從永濟古城撿到的那些瓷片相比,這裡的白瓷也要差好大一截。
說直白點,這裡的工藝,和河津窯的關係不大。
但兩人沒吱聲,靜靜的跟在林思成的後面。
大致一個小時,幾人出了庫房,向科長道了聲謝,又把汪玉蓉送到單位。
臨下車,林思成拉開包,拿著一個信封:“今天麻煩師姐。”
汪玉蓉愣了一下:幾個意思?
她看了看商妍,鬼使神差一般:“師弟,我和李貞是好姐妹!”
商妍恨不得捂臉:合著你一路一直走神,儘想這個了?
說話不過腦子,你哪怕說:我給老師幫忙,怎麼能要你的紅包?
“正因為師姐和李師姐關係好,所以才敢請你幫忙!”
林思成笑了笑,“像剛才那位科長,你是不是得請人家吃頓飯?沒領導批准,他也不可能直接給我們開庫房,所以你肯定找過領導,完了是不是要感謝一下?”
商妍點點頭:“拿著吧!”
看她不動,林思成交給商妍,商妍又拍到汪玉蓉手裡。
“這麼長時間沒見,本來是要坐一坐的,但下午還得去外地,就當林思成請你吃飯了!”
“啊……時間這麼緊?”
不然呢?
一是要快,二是要保密,不然她也不會找學生幫忙。
商妍拍了拍她的手:“行了,你去忙吧,有空來西京,老師請你吃好的!”
汪玉蓉點點頭,看著幾人上了車。
駛過紅燈,又拐了個彎,直到看不到車尾燈。
汪玉容轉身往單位走,準備把信封裝進包裡。但她剛拉開拉鍊,又愣了一下:怎麼這麼厚?
下意識的頓住,她開啟封口:一沓紅彤彤的票子映入眼中。
這是五千,還是六千?
頂她半年的工資。
愣了好久,汪玉蓉拿出手機,拔給了李貞……
……
兩輛車又上了國道,依舊是林思成、商妍,趙修能一輛車,方進和資料員坐後一輛。
林思成上了車就打電話,一打半個小時。
透過對話內容,商妍和趙修能大致能猜到:林思成應該是讓郝鈞幫忙聯絡誰,再聯絡一下霍州那邊,說是要考察一下陳村窯。
最好能徵集一些瓷片,特別是白瓷,越多越好。
但霍州陳村窯壓根就沒有發掘過。只知道當地有瓷窯,但至今沒有發現任何核心設施,包括制胚作坊、窯爐等,就算去了,怎麼考察?
還有一點:發掘介休窯的時候,國家文物局有過明確論斷:霍州陳村窯工藝與介休洪山窯一脈相承。
洪山窯創於宋初,哀於金末,霍州窯創於元初,哀於清代。
甚至有這樣的說法:金末時,因為戰亂,洪山窯的那批工匠逃到了霍州。到不打仗的時候,又重新開了窯。
再想想剛才看到的那些白瓷,商妍和趙修能的心就涼了半截。
他倆雖然不如林思成專業,但至少敢斷定:介休窯白瓷和固鎮窯白瓷,壓根沒有丁點兒的關係……
掛了電話,看兩人默不作聲,一臉躊躇,林思成猜了個七七八八。
他剛要解釋一下,但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如果讓他說心裡話:有的時候,專家的話也不一定全對,哪怕是部委的專家。
不是他目中無人,狂的沒邊,也不是國家文物局的專家不專業,而是因為發掘年代太早,條件有限。
八九十年代,能應用到考古中的科學手段、儀器,能有多少?
缺乏技術手段支援,缺少科學依據論證,論斷出現偏差,其至完全相反,一點兒都不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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