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兩輛車平穩的行駛在國道上。
林思成靠著後座,脖子裡夾著手機:
“老師,沒事的,鬧掰就鬧掰吧,吵一架也沒關係!”
“可以,那你們先撤,同時向何局長(何志剛)彙報一下:後面的研究我們放在學校……”
“對,到晉中了,已經過了靈石縣……最多一兩天就回去!”
“嗯,好,老師再見!”
結束通話電話,前座上的商妍回過頭,旁邊的趙修能也扭過脖子。
“鬧翻了?”
“對,算是徹底撕破了臉!”
林思成笑了笑,“開會的時候,省陶研所的姚主任讓我們公開研究資料,老師拒絕了!”
一聽“公開資料”,趙修能雙眼一突,怒火湧上了腦門。
商妍睜著眼睛,滿臉的不敢置信:這是人能幹出來的事情?
而且還是開會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
其他不說,如果不是林思成,本地的研究機構別說做什麼考古研究,他們連遺址的門朝哪開都不知道。
結果倒好,剛利用完就翻臉?
太欺負人了……
商妍咬著牙:“林思成,你還能笑的出來?”
林思成又笑了笑:經的多了,也就不奇怪了。
當勘察完北澗疙瘩,發現遺址面積才一千平方出頭,預估細白瓷樣本不過幾百公斤的時候,他就預料到,分道揚鑣的時候到了。
原因很簡單:在當地看來,研究樣本太少,復原卵白玉工藝的可能性無限接近於零。
既然不可能成功,那為什麼還要白白浪費人力、物力,乃至財力?
隨之,省市主管部門肯定會調整計劃重心:從復原卵白玉工藝,轉為“對五處遺址進行系統性、完整性”的發掘。
這活誰都會幹,無非就是幹快乾慢的問題,何況還有國家文物局指導。
由此,無論是林思成,還是西大修復中心的作用無限降低。繼而,與西大修復中心的合作自然也就沒必要繼續下去了。
立場不同,看待問題的出發點自然就不同。站在運城、省文局的角度上:這個磨已經到了不得不卸,這頭驢也到了不得不殺的時候。
原因就四個字:降本增效。
林思成加團隊幾十號人,每個月固定支出二十多萬,加上黃智峰實驗室的物料消耗,差不多近四十萬。
如果終止合作,是不是一個月就能省四十萬的成本?
其次,就憑五處窯址全是林思成勘察到的,不論是威信還是影響力,堪稱一時無二。如果他繼續參與後續發掘和研究,你給他安排個什麼職位?
總工,總指揮,這兩個肯定是省文物局或省考古院領導兼任。
副總工,實際負責人?
這個肯定綽綽有餘,但問題又來了:大小十一家單位,研究領域的具體劃分,課題方向的制定計劃,是不是全得他說了算?
就說一點:迄今為止,是不是運城分中心的研究能力最強,研究進度最快?
實力代表一切,由此,大小五處遺址,林思成把最具有影響力,最具有代表性的固鎮遺址分給分中心,沒有人能說得出話來。
更甚至於,只是這一座遺址,夠不夠?
就以研究速度而言,估計林思成和黃智峰把固鎮遺址研究完了,其它十家頂多研究到一半。
所謂能者多勞,林思成再從其餘十家未完成的專案中挑,而且專挑最難、最具有影響力的課題,轉給分中心研究,同樣沒人能說的出話來。
到最後,西大分中心至少要分走三分之一的專案,而且全是重點課題。
如果是自己人也就罷了,關鍵的是,這個分中心掛著外省的字首?
所以領導不得不考慮:如果現在終止合作,把些重點專案分給省內的十家,是不是能多發表好多高質量的論文,能多提高好多影響力?
更說不定,能弄幾個大獎回來。這樣一來,這算不算是增效?
兩權相害取其輕,既然好處這麼多,壞處只是被人罵兩句忘恩負義,卸磨殺驢,那這件事為什麼不能幹?
至於以後會不會再請林思成,再請西大幫忙,壓根就不用考慮:會勘探、會考古的,又不是隻有這一家?
所以才有了早上的這個會,所以剛一開始,鄭局長先特意強調了會議主題:加強協作,共同研究。
翻譯一下:如果西大分中心賴著不走,那不管後續研究的主導權、專案的分配權,都不可能再讓林思成負責。
往深裡再想:姚建新肯定不是鄭局長和蔣市長指使的,到了這個位置,做事不會這麼粗糙。
但當時,這兩位絕對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目的無非就是想激一下王教授,最好就地來個一拍兩散。
唯一沒料到的是,姚建新能的臉皮這麼厚,更沒想到王齊志能這麼剛?
不過問題不大:過程雖然曲折了點,場面弄的難看了點,但最終的目的卻達到了。
無非就是讓孫嘉木看了場笑話,稍有些丟人。
但站在林思成的立場上:這不就是有用的時候好話說盡,沒用的時候事情做絕?
傷害性不大,侮辱性極強,如果裝聾做啞就這麼算了,以後的隊伍還怎麼帶?
是不是每到一個地方,就被得人這麼坑一次?
無非就是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轉念間,林思成往後靠了靠:“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該乾的事情還得幹!”
當然得幹,不然這口氣能把人憋到發瘋。商妍已經開始幻想:等哪一天林思成復原了卵白玉工藝,這些人會有多後悔?
但問題是,有幾分把握?
研究了半輩子的瓷器,史料文獻爛熟於胸,商妍壓根不記得,哪本資料中有過“山西燒造卵白玉瓷器”的記載?
“確實沒有,但史料中同樣沒有有關河津窯的記載,我們不照樣找了出來?”
林思成笑了笑,“商教授,咱們自己首先要有信心!”
商妍張了張嘴,剛要說什麼,又把話嚥了回去:這麼多次,哪一次不是在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的時候,林思成卻在最終創造了奇蹟?
她點點頭,又嘆口氣:“但還是覺得好氣……趙總,你氣不氣?”
趙修能猛點頭:何止是氣?
如果換成他,早他媽把桌子給掀了。所以就挺奇怪:就王教授那個性子,是怎麼忍下來的?
近朱者赤,被林思成給影響了?
正狐疑間,林思成又笑了笑:“彆氣,咱們馬上就報仇!”
兩人對視了一眼:就算找到足夠多的樣本,估計也得研究好幾個月。
所以仇應該能報,但“馬上”是別想了……
差不多半個小時,車開進了介休市(縣)區,停到了文化局門口。
商妍下了車,打了個電話,一位二十六七歲的女孩出了大廳。
兩人見面,先抱了一下。
“呀,老師?你說你要來介休,我還以為你騙我?”
“我是你老師,我還能騙你?”
女孩吐了一下舌頭,又往車裡瞅了瞅:“李貞呢,怎麼沒跟你一起來?”
“她要上班!”
“哦,在學校新開的修復中心是吧?”女孩一臉興奮,“老師,中心的老闆是不是她物件?”
商妍都被問懵了:“李貞自己說的?”
“李貞渾身上下最硬的就是那張嘴,她能主動告訴我?但這麼多年,她什麼性格,我還不清楚?”
女孩洋洋得意:“聊了兩三回,一問她新老闆對她怎麼樣,她就轉移話題,我當時就感覺到了。然後問她有沒有物件,她說沒有,給她介紹,她又不要,這不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商妍張了張嘴,不知道怎麼解釋。
算了,愛咋咋地吧。
她又轉過身,介紹趙修能和林思成:“這位是趙總,中心的合夥人,這位是林思成,是你師弟。趙總,林思成,這是我學生汪玉蓉,上大學時和李貞同級同班同宿舍……”
“趙總好,林師弟好!”
笑著稱呼了一聲,汪玉蓉又打量起來:
老師說的這個中心,應該就是李貞上班的那個中心。聽說待遇極好,比給商教授當助教時,李貞的收入翻了一倍。
看這位趙總就知道:人氣派不說,開的還是大奔。
暗暗轉念,汪玉蓉又怔了一下:等等……姓林,林思成?
“噌”的一下,汪玉蓉的眼睛發光:這不就是一問李貞她就不吱聲,再問就惱的那位小老闆?
嘖,雖然黑了點,但長的真耐看。
還年輕,還賊有本事……怪不得能讓李貞這棵千年鐵樹犯花痴?
看她眼珠嘟碌碌的轉,林思成笑了笑:“汪師姐好!”
汪玉蓉忙不迭的狡辯:“呀,師弟你別多想,我剛才是和老師開玩笑……”
說出去的話,你還能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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