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賓館的led屏閃著紅字:祝賀西北大學文物修復中心考察順利結束。
二樓的會議室濟濟一堂,主持人聲情並茂,慷慨激昂。
說完了致詞,幾位領導講話,充分的肯定了考察團此行的工作成績,以及對省、市考古和文博部門的協助,感謝的話不要錢一般的往外冒。
然後是王齊志發言,他只是公式化的講了兩句,還沒用到兩分鐘。
就跟背書一樣,不帶一絲感情,沒有半點笑臉,傻子也能看出他敷衍了事,消極抵抗的態度。
再看後面,不管是黃智峰、田傑、高章義。還是考古隊員,實驗員,從上到下全黑著一張臉,跟欠了他們幾百萬一樣。
孫嘉木就覺得挺有意思。
照這麼看,林思成去找實驗樣本,估計沒找到?
暗暗轉念,會議結束,鄭副局長和蔣副市長拉著王齊志的手,講了好多。
不外乎事出有因,多多體諒,集體做的決定,他們也沒辦法之類的話。
孫嘉木冷眼旁觀:不知情的還以為,這兩位心中有愧,於心不安?
扯蛋,無非是顧忌王齊志的身份。
王齊志依舊敷衍,但即便如此,三個人都聊了二十多分鐘。
好不容易聊完,王齊志搓著假笑到發睏的腮幫子,走了過來。
孫嘉木開著玩笑:“王教授,耐心見漲啊?”
王齊志只是笑笑。
借用林思成的一句話:不動則已,動則雷霆萬鈞。
圖一時爽快,只會讓對手無限提高警惕。
他岔開話題:“聽說今天搞的是冷餐會,還挺時髦,過去嚐嚐!”
孫嘉木暗暗點頭:不錯,確實比以前沉穩了許多。
兩人並肩下樓,孫嘉木狀似隨意:“快一個星期了,林思成還沒回來,不會是沒找到樣本吧?”
“那不是正好遂了你的意?”
王齊志渾不在意,“先說說,他要到了你手底下,你給他安排個什麼職位?”
“少說也得是組長!等吳司來了再商量一下,看具體讓他負責哪個組……”
說到一半,孫嘉木猛的頓住:“等等……林思成真沒找到樣本?”
王齊志不答反問:“孫處長,用不著這麼奇怪。按道理,不應該是他找不到才正常。”
按理來說,確實是這樣的:又不是大白菜,想要的話,隨便找塊菜地就能挖兩麻袋?
這是古瓷窯址,而且是一千年前就已失傳,至今沒有任何遺址發現,文物遺存以個位數計的宮廷貢瓷。
林思成能用半年不到的時間,在河津找到五處窯址,併發掘出數百件卵白玉文物和殘器,已經讓孫嘉木、吳暉,並國家文物局的專家們驚為天人。
不可能出去短短一個星期,突然就弄回來了幾百公斤,乃至上噸的實驗樣本?
這不是人,這是神。
但孫嘉木總感覺不大對:林思成這小子太妖孽,有時候不能用常理度之。
暗暗琢磨著,他下意識的抬起頭:“照這樣一來,林思成豈不是輸了?”
王齊志模稜兩可:“他輸了你不開心!”
廢話。
只要能把林思成弄過來,哪怕弄過來幾個月都行,到時候,他完全可以當甩手掌櫃,連工地上都不用去。
每天好茶品著,小酒喝著,空調吹著,那日子不要太美……
孫嘉木努力的繃著臉:“林思成不會故意躲著我,不敢回來了吧?”
“說出去的話,釘牆上的釘。”王齊志半開玩笑,“再說了,你孫處長好歹也是部委的幹部,他除非以後不幹這一行。即便出於巴結你,他也得回來給你個交待!”
巴結談不上,也用不著,因為王齊志的老婆姓單。
但以後合作的地方肯定很多很多。
孫嘉木伸著手指點了點他,意思是讓王齊志好好說話。
“他什麼時候回來?”
“就今天,應該快了!”王齊志看了看錶,“開會前打電話,已經到合陽(渭南轄縣)了。”
“合陽,他回西京了?咦,不對……就為了這個,這麼遠跑一趟,還專挑今天?”
孫嘉木一臉狐疑,左右瞅了瞅,壓低聲音,“不會是來掀桌子的吧?”
呵呵……掀桌子?
真要掀,我這個老師早掀了,哪能輪到著林思成?
“放心,只是來接人:人全是他帶過來的,完了是不是得接回去?”
王齊志一臉平靜,“其次,再和你當面談一談!孫處長,你好歹也是部委幹部,他不和你當面談,難道電話裡和你講?”
談什麼,進組的事情?
確實有點不尊重,但孫嘉木總感覺有些不大對勁。
暗暗思忖,兩人進了宴會廳。
說是冷餐會,其實就是自助菜,相對簡單一些,也隨意一些。
兩人剛進門,任新波和王宵毅迎了上來。
任新波是省文物局的處長,也是水即生的學生,隔三岔五就見面。王宵毅也不陌生,省考古所的副所長。他之前負責發掘老窯頭遺址,動不動就給王齊志和林思成打電話。
看來是一對一接待,兩人專程來陪同,態度恭敬,言語客氣。
不管是因為顧忌王齊志的身份,還是因為不想鬧的太僵,總歸是受領導安排。
王齊志不想為難他們,臉上的笑容多了一些,也真誠了一些。
幾人有說有笑的取了菜,又找了餐位,剛剛坐定,對面的王宵毅“咦”的一聲:“林老師?”
王齊志下意識的回過頭,臉上浮出一絲笑:林思成進了餐廳,身後跟著趙修能。
兩人步履輕鬆,神態自然,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餐廳裡的氛圍突然就不一樣了:眨眼前還囂囂鬧鬧,霎時間,氣氛沉寂了好幾度。
田傑、高章義、黃智峰,考古隊員、資料員、檔案員、實驗員……林林總總五十來號,全站起了身。
好像突然就有了主心骨,喪著的臉明亮起來,瞳孔中閃爍著希望的光。
其餘的人一臉愕然,說笑的斂起了笑容,談論的停下了話頭:這氛圍,有點不大對啊?
今天這個歡送會是怎麼來的,在場的每一位都很清楚:趁熱打鐵,就水和泥,趁西京和西大還沒回過神來,儘快把首尾料理清楚。
所以發現固鎮遺址的第二天,就停了工。中間隔了兩天就開會討論,又隔了兩天,就開歡送會。
只要送走考察團,只要沒有當場鬧翻,後面的都好辦,無非就是扯皮、掰扯。
臨了,消失了快一週的林思成突然就冒了出來,總不能是專程來吃這頓散夥飯的?
再看他手下的那一夥,擺明一幅“林思成敢發話,他們就敢掀桌子”的模樣。
但申請已經打了,領導也批了,甚至還簽了協議:以後互不相干,誰研究誰的。
再來鬧一場,又有什麼意義?
暗忖間,任新波本能的站起身。但談武比他更快,三步並作兩步的迎了上去。
還離著好遠,手就伸了出去,臉上滿是謙意:“林老師……”
林思成握住,又笑了笑:“談秘書長,不用擔心,我不鬧事!”
瞬間,笑容凍在了淡武的臉上,甚至於,他有點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林老師開玩笑了!”談武努力的擠出一絲笑,“孫處長和王教授在這邊,我帶你過去!”
“不急,我先到這邊說兩句!”
百多雙眼睛匯成了聚光燈,看著他走向了田傑那邊。
沒打招呼,只是挨個看了看,不論是田傑、高章義、黃智峰,還是隊員和組員。
五十多個人直戳戳的站在餐廳裡,誰都不說話,氣氛說不出的詭異。
任新波和談武對視了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拿出了手機,準備隨時向領導彙報。
不怪他們緊張:之前,這些人縱然有怨言,頂多就是臉色難看一些。
但林思成一來,突然就像是塞滿了火藥的炮仗,個個都是一幅一點就炸的模樣。
本來就乾的不地道,今天再要是被這幾十號人大鬧上一場,信不信能弄出一場國家級的笑話來?
兩人正驚疑不定,林思成笑了一下:“四個月,一百多個日夜,老師們辛苦了!”
一群人默不作聲。
辛苦嗎?
確實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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