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社會?”周奕嚇了一跳,忙問,“這話怎麼說?”
能稱之為黑社會的,那都是有組織、以獲取非法利益為目的的暴力犯罪團伙。
可不是一群烏合之眾聚在一起只知道喊打喊殺,敲詐勒索的。
這種在警方眼裡夠不上資格,頂多就是個惡性流氓團伙。
經過三次嚴打之後,全國的治安環境就得到了顯著提升,後面更是把打黑除惡作為重要方針,比起八九十年代來,已經不可同日而語了,每個經歷過那個時代的人都有親身體會。
黑社會也分等級。
普通的就是尋釁滋事、聚眾鬥毆、非法拘禁和故意傷害等。
再往上一層,就是壟斷經營、開賭場、放高利貸、組織賣淫等。
更高一層,那就還得涉及到行賄、保護傘、干擾司法公正和洗錢了。
而不論哪個等級,都對人民的生命財產造成了威脅,並且肯定會牽扯到人命。
唯一有意思的是,當黑社會的,大部分都不會去碰毒品生意。
因為黑社會再文盲,也知道死字怎麼寫。
不過周奕沒解釋這麼多,他想聽聽小舅舅怎麼說。
小舅舅說:“別的我不知道,反正就我們做水產生意現在都是苦不堪言。從碼頭到水產市場一條龍,都被那幫傢伙給壟斷了。”
“兩個大碼頭,今年年初都被承包出去了,漁船靠岸要額外收錢,什麼管理費、折舊費、清理費一大堆。然後我們去進貨也要交各種費用,不交就不讓進,真他孃的噁心。”
“那去別的碼頭呢?”周奕問,清源縣主要就是做水產生意,碼頭又不止這兩個。
“嘿,你猜別人有沒有想到。當時出貨的進貨的很多人都跑去另一個碼頭了,結果沒幾天,那碼頭莫名其妙起火了,還燒掉了一條船,死了一個人。”
本來周奕還不以為意,承包公司為了賺錢,各種加價收費雖然缺德,但也談不上違法犯罪。
可聽到起火的時候,他的眼神瞬間就變了。
“燒死了人?調查下來起火的性質是什麼?意外還是人為?”周奕忙問道。
小舅舅搖了搖頭:“那我哪兒知道。不過別人都說是那幫人燒的。”
“其他碼頭呢?有遇到類似的情況嗎?”
“怎麼沒有,有的碼頭被人潑糞,還有人去碼頭進貨回來被人打了,至於鬧事兒的,就更多了去了。”
“總之最後我們就只能乖乖去那兩個大碼頭,除非不做這生意了。”
周奕繼續問:“小舅舅,你剛才說還有水產市場,這又是怎麼回事?”
“收保護費唄,誰敢不給,就天天來鬧,讓你生意都沒法做。”
“我們市場裡有個姓李的老闆,以前當過兵,五大三粗的,有骨氣,打死都不交保護費,說要跟這幫人鬥到底。”
姥爺忍不住問道:“結果呢?”
“結果啊。”小舅舅氣哼哼地拍著桌子說,“結果沒幾天,他閨女放學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人潑了一身紅油漆。你再厲害有啥用,人家能搞你老婆孩子。李大個兒連夜帶著家人離開武光了。”
“哎,所以這些東西賣也賣不了幾個錢,還不如拿來自己吃呢。”
周奕沉默不語,就小舅舅提到的這種種行為,已經妥妥的黑社會了。
而且能搞到兩個大碼頭的承包經營權,那就說明背後的主謀不是個沒文化的草莽流氓,知道利用商業化手段來斂財。
這武光,看來是來對了!
這時周奕的大表妹張萱問道:“叔,那你們怎麼不報警啊,讓警察把這些壞人都給抓起來。”
小舅舅說:“咋沒報警啊,之前有人不交保護費,來鬧事兒的時候報過警。警察來了後說也沒有發生實質性的傷害,只能對鬧事的人進行批評教育。”
“啊?警察怎麼這樣啊?這種一看就是壞人的怎麼就不抓起來呢?”
這時周奕點頭道:“其實這個操作沒問題,警察不能憑自己的主觀認定來決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警察是執法者,所以只能依據法律和客觀事實來處理,如果只是糾紛矛盾,那確實只能做教育和警告。”
周奕知道大部分人的認知都和自己這大表妹一樣,覺得明明就是壞人,警察卻不抓,警察不作為,警察包庇壞人。
但事實就是,不管好人壞人,在受到法律制約的同時,也同樣受到法律保護。
這才是法律的公平性。
“而且就算造成了一些財物損毀,一般也就是行政拘留,十五天定格了,轉頭就可能進行報復。”
小舅舅立馬贊同地連連點頭:“你說得對,就報警那個老闆,都沒把人搞進去,過了幾天晚上回家的路上,被一輛經過的摩托車一棍子打破了頭,在醫院躺了半個多月。哎,你說這怎麼搞呢。”
姥爺聽得氣憤不已,大罵這幫人實在太囂張了。
姥姥則是不停地叮囑小兒子,千萬不能得罪這些人,錢少掙點就少掙點吧,實在不行就回農村來種地,守著這幾畝地起碼一家老小也不會餓死。
“周奕,你就說,這生意咋做?這幫人不抓起來,我們是寢食難安啊。”小舅舅說。
“小舅舅,你先彆著急,你聽姥姥的話,別惹到他們就行了,保護好自己和家人比什麼都重要。等我下個月調過來了,瞭解了情況再說。”
“成,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來,咱爺倆走一個。”說著端起了酒杯。
姥爺在一旁眼巴巴地看著,姥姥則瞪了他一眼說:“看啥看,醫生說了不讓你喝酒。”
周奕笑了笑,和小舅舅碰了一個。
話雖如此,但打擊黑社會這種事,其實很難辦。
這不是單槍匹馬可以解決的問題,也不是提個意見就會被採納的。
因為這不是一起單一的刑事案件。
原則上,想讓地方上發起一場專門打黑除惡的專項行動,基本就三個可能性。
第一,由最高部門統一部署的政策驅動。
就比如去年。
但很奇怪,去年剛打過,今年就又冒出來了,這是沒打幹淨,還是新冒出來的?
第二,在當地引發了嚴重的社會治安問題。
比如出了命案,警方在偵辦過程中,順藤摸瓜,查出更多犯罪問題,最後把背後的一鍋端了,連根拔起。
第三,就是社會輿論壓力巨大。
但如果單純就是水產行業的話,恐怕有點難,除非到了民怨沸騰,大量舉報的情況。
從周奕的角度來看,第二點無疑是最有可能切入的,這些人手裡不可能幹淨。
他順便想起了一個人,就是今天審訊吳月梅時對方交代出來的胡大力。
吳月梅說胡大力是個黑社會,但從她的供述來看,胡大力似乎沒什麼參與黑社會的明顯行為。
今天審訊的時候一直重點關注的是胡大力殺害黃老闆的犯罪事實,沒有深究黑社會這個問題,看來回頭還得再瞭解下情況。
不過眼下不著急,先看倪建榮那邊能不能找到胡大力。
如果能抓到他,到時候自己就再去會一會這個陌生的“老熟人”。
“小舅舅,你放心,這群人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你得相信,我們國家的治安情況會隨著時代的發展,變得越來越好的,只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小舅舅連連點頭說:“信啊,我當然信啊,我大外甥是警察,那我能不信嗎?我就是希望,能早點把這夥人給一網打盡,我們也好踏踏實實地做生意。”
周奕不想過多的說些漂亮話去粉飾太平,因為說再多也沒用,時代的發展是需要一個過程的,不是一蹴而就的。
承認九十年代的不足,才能讓未來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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