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陽曆史上確實很輝煌,那是三千多年前了。
大商已經亡了!
現在安陽是一個小地方。殷墟下的甲骨文,就是這裡最大的文化品牌。
考慮到殷墟奇慢無比的發掘進度,也許要挖上一百年,可以養活幾代考古人了。為什麼要得罪給你發錢的人呢?
他們百思不得其解,又去找胡後宣,卻見到胡後宣正在起草檔案——《甲骨文返還倡議書》。
這可真是把人氣笑了:
“胡老啊!餘切年輕,受不得氣也就罷了!您是老江湖了,那國外那麼多博物館,哪個沒收藏幾片甲骨文?你怎麼也衝動起來了!”
胡後宣當即怒道:“能不能和想不想,是兩碼事!你們年紀輕輕,才真的是骨頭斷了!”
幹部也被噴個狗血淋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這就是不瞭解胡後宣了。
胡後宣取得國內甲骨文的大師地位後,就開始寫文章搞論戰。他年輕時也做過文化戰狼,戰功赫赫。
解放後,國內有段時間很流行這麼一個說法:商代和西方的羅馬極為相似。
這是民國一批考古學說的殘留,當時一些人認為,中國人是“古巴比倫”的後裔,想辦法認了個洋祖宗。
根據華師教授吳則的《中國歷史大系》所著:羅馬皇帝尼祿很喜歡讓奴隸和奴隸、奴隸和獅虎等猛獸格鬥,欣賞奴隸被打死的慘狀,而商代的皇帝帝辛(商紂王)也是這樣,喜歡讓底下的臣子互相生死搏鬥。
確實有這種事情,但其背後的邏輯是不一樣的。
尼祿是純看樂子,紂王是為了懲罰不聽話的臣子。一個是純粹的野蠻,一個是用野蠻來維護秩序。
前一種言論進一步演化下去,就變成了商代十分原始,沒有個基本的人文道德觀念。商代的文字、商代的社會組織形式和農業耕作技術,都十分落後。
而胡後宣鮮明的反對這種學說。
他認為,沒有任何證據表明,紂王比同時代的統治者更濫殺。搞不好紂王是個銳意革新,但迴天無力的明君……這觀點還值得商討。
但是,商代的各項發展,已經有了長足進步,這就是肯定的了。
因此,商大於等於羅馬。
紂王是人類,尼祿是類人。
胡後宣是這個意思。
胡後宣由此開啟了論戰,對同在滬市的吳則批判道:“吳氏甲骨學的素養太差,對荒謬的解釋每每不辨是非,只能輾轉抄錄,將錯就錯。”
“只有史觀,沒有正確的史料,那只是沒有根據的一種空想。”
他認為同為教授的吳則鬼話連篇,胡說八道。
吳則招架不住,只好在書出版三年後修訂一番,相當於認輸了。這成為吳則的個人學術黑歷史。
事情過了三十年,後來再有人採訪胡後宣,發現胡後宣還在關注當年的事情。對吳則改了什麼,沒有改什麼很清楚,說起來頭頭是道。
所以說,胡後宣怎麼可能“量甲骨之物力,結與國之歡心”呢?
他也是個睚眥必報的人。
於是,大會的財神爺索要甲骨文;大會的執行人也索要甲骨文。大家只能看著他們辦下去。
幹部們知道事情無法改變,只好找到那三個本地研究員:“你們向餘切道歉去吧,說不定還有轉機。”
研究員覺得很不公平,怎麼所有人都在替餘切說話?
他甚至都沒出面,從胡後宣,從周顧成,從那些沒有原則的美國贊助商……他們紛紛和自己撇清關係。簡直沒有王法了。
研究員反倒勸幹部們不要被嚇倒了:“我要寫信,我要檢舉。如果他們因為發言索取甲骨文碎片,得罪了國外教授,他們就是我們學術界的罪人!”
“今天的大好局面來之不易。”
話是這麼說的,很硬氣,三個人中卻出了一個叛徒,有一個人找餘切認錯去了。
陳東傑親眼見到了這件事情。當時,陳東傑正在陪餘切吃飯。
餘切一聽這個人來道歉的,問清楚這個人的名字後,立刻說:“我原諒你了。”
這人問:“那我還有機會去美國嗎?”
餘切搖頭:“不可能。你畢竟公開反對過我和胡老師,能不能赴美,是我們來寫推薦信的。我怎麼可能給你寫推薦信呢?”
這算哪門子的原諒?
哦,原諒了一半,不完全原諒。
那其他兩個,豈不是在家鄉的會議都參加不了?太霸道了吧!
結果,真是這樣!
到第二天早上,三位反對者從賓館出發來到會議現場,只有昨晚上認錯的那個被放進去了。
另外兩個已經被取消了名額。
哈珀也是有話可以講的:“在我們的贊助條約中,有這方面的規定……我們有權決定什麼人可以來,什麼人不可以來,我們隨時保留撤資的權利。”
“當然,這都是合理合法的。”
兩位只能無能狂怒。
“這不公平!這不公平!”
“餘切是罵你們美國人的,你們卻護著他!我是你們的朋友啊!”
餘切竟然真的就把他們開了!
津貼、職級、代購家電……都離他們而去了!
兩位研究員這才如夢初醒,先是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語,然後也學著認錯的那位,託人來給餘切認錯。
他們進不去現場,只能託人來辦。
餘切問了胡後宣本人的意見:“胡教授,您覺得我們應該原諒他們嗎?”
胡後宣聽後沒有回答,卻問參會的其他成員:“我們應不應該原諒他們?”
眾人面面相覷一陣,最後沒有一個人為那兩個人說話。
陳東傑在紀實報告中寫道:餘切沒有“得饒人處且饒人”,一些人認為《燭光‘夜’話》後,餘切不再是當年那個因為刊登和歪曲了小說,就要在燕大鬧翻天的年輕人。
我覺得他沒有變過。變的只是他有更體面的方式來處理,有很多人願意為他效勞。
這場小風波並不大,鮮有報道,卻在之後的回憶文章裡面頻繁出現。
由於餘切個人沒有寫日記和回憶錄的習慣,別人要研究他每個時間段在做什麼,往往就透過其他作家的隻言片語來拼湊。
這也算是“餘學”研究的一個樂趣。
往後的三天,大會轉為全體國內外學者的開放性討論,所有人都被甲骨文的魅力所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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