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下。
師徒倆忽然陷入了一陣令人心慌的沉默之中，只有謝國良粗重的呼吸聲時不時響起，彷彿這位老人正在進行著十分激烈的心理鬥爭。
趙衛紅明白謝國良為什麼會產生這種糾結的心態。
從拜入謝國良門下開始，這位堪稱炎國軍事理論界宗師泰斗的老人，就希望趙衛紅能夠承繼自己的衣缽，未來成為炎國資訊化建設的領軍級人物。
而趙衛紅也確實沒有辜負他的期望，在資訊化和合成化道路上一路鑽研，直至實習開始前，趙衛紅已經有了將這兩條道路融會貫通的趨勢！
謝國良本以為這次實習，能夠讓趙衛紅基於炎國陸軍當下的現狀，獲得新的感悟，進而在一年後那場註定會舉世矚目的論文答辯中，一鳴驚人！並且謝國良也特別欣賞趙衛紅這種“從實踐中來，到實踐中去”，而非是閉門造車的研究作風。
誰曾想，這場本應當是錦上添花的基層之行，卻使得趙衛紅的思想發生了極大的轉變，進而想要到更多更艱苦，更偏遠的基層部隊中走一走，看一看。
去這些單位實習，調研，倒也沒什麼。
謝國良就有權力決定這些事，更遑論級別更高的晏文淵，王川，乃至於魏副首長了。
但這些單位，本身就是危險與絕境的代言詞，各類意外事故的高發地。
謝國良不想讓自己前途無量的得意門生，以身涉險，也就可以理解了。
但正如趙衛紅所說的那樣。
他既是炎國近幾年來，軍中最為耀眼的新星。
也是被無數人認可的資訊化領域大師。
但歸根結底，趙衛紅是一名軍人，一名矢志於在祖國最需要的地方，保家衛國的軍人！
謝國良實在是想不出來，自己應該以什麼樣的理由，來拒絕這樣一位軍人提出的請求。
而趙衛紅也不能接受，自己苦心孤詣編寫出來的心血，到頭來成為了脫離實際，甚至會引來基層官兵恥笑與謾罵的糟粕！
所以他要到這些最艱苦，最困難的地方上去，看一看那裡的戰士們過著怎樣的生活，趙衛紅所研究的資訊化建設，又應當如何在他們那種艱苦的環境下，開花結果！此時此刻。
趙衛紅非常感謝吳風徐。
因為他點醒了趙衛紅。
誠然。
347團是炎國陸軍的王牌代表，戰力擔當。
但炎國陸軍，絕不是隻有347團！趙衛紅基於自己的過往認知，自己在347團的經歷，把“特例”當成了普遍狀況所寫出來的論文，又怎麼可能符合絕大部分單位的現狀與發展需要？當然，趙衛紅也可以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繼續按照原本的構想完成自己的畢業論文。
可那樣的話，趙衛紅也就不是趙衛紅了，不再是那個縱使撞得頭破血流，心底卻依舊滿懷熱情與信念的理想主義者了。
明明有能力做的更好，卻視若不見，無動於衷。
這樣的事情.趙衛紅做不到！
“.你打算去多久，又準備去哪些單位？”
聽著謝國良沙啞而又有些疲倦的蒼老聲音，趙衛紅心中頓時湧起了一股歉意與擔心，但還是斬釘截鐵的表示道。
“半年左右，除去在路上的時間，每個單位待上半個月。”
趙衛紅回答的很快，顯然心裡早已有了打算。
“哼！”
“半年？這麼短的時間，可不夠你把所有四類區往上的艱苦偏遠地區，都走上一遍！”
“這還不包括二類以上的島嶼地區！”
謝國良冷哼一聲，用話語提醒著趙衛紅，炎國的艱苦偏遠單位，遠比他想象的多得多。
“這就要麻煩老師您了！”
趙衛紅笑了笑，依舊不假思索的表示道。
“時間有限，也只能去那些具有代表性的艱苦偏遠單位了。”
“還希望老師幫我規劃一下路程，等我將來有時間了，再一一的走上一遍！”
一聽這話，謝國良氣的鼻子都歪了，立馬沒好氣的嚷嚷道！
“你還想都走上一次？做夢！”
“我告訴你，將來你要是敢趁著休假又或者是別的什麼機會，偷偷摸摸的跑到這些單位，你看我抽不抽你！”
見謝國良的口風已經開始出現了鬆動，趙衛紅也卸下了心中的包袱，語氣輕快的向謝國良保證道。
“是！我保證，絕不偷偷摸摸前往這些單位！”
“老師，我什麼時候能出發？”
聽著趙衛紅的聲音，終於變成了平日裡充滿活力的樣子，謝國良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情也隨之愉悅了不少，嘴上卻是不饒人道。
“哼，等著吧，我肯定給你好好安排安排，讓你結結實實的吃上一回苦頭，省的以後沒事給我添堵！”
儘管嘴上對趙衛紅表現的十分嫌棄。
但在最後，謝國良還是不忘向趙衛紅叮囑了一番。
“你這次調研時間太長，地點太多，也太倉促。”
“我沒法派人陪著你。”
“路上自己小心，萬事當以安全為先。”
“我先把醜話給你說在前頭，要是我得知了你在路上受傷的訊息。”
“甭管你進行到了什麼地步，接下來的旅程又有什麼必要，你本次調研立刻終止！”
“聽清楚了沒有？”
待到謝國良嚴厲而又充滿擔憂的聲音，終於在電話裡沉寂下來後。
趙衛紅在謝國良根本看不到的地方，立正站好，一字一頓的回答道。
“是！老師！”
四天後。
西域邊陲，迎來了一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客人。
趙衛紅穿著迷彩服，跋涉在山間遍佈石子的小路上。
遠方，是白茫茫的群山。
腳下，是荒蕪不見半點綠意的大地。
趙衛紅揹著裝有自己全部行李的背囊，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臉色也因為缺氧而泛起了一抹妖豔的紫色。
“趙衛紅同志，怎麼樣，要不要歇歇？”
“你這是第一次來到高原，身體不適應是很正常的，別勉強自己。”
“更何況，咱們這的環境，哪怕是放在高原上，也算是一等一的惡劣了！”
聽著身旁上尉的詢問，趙衛紅很想表示自己沒問題。
可話到了嘴邊，便立刻被大口大口吸入的空氣，堵回了肚子裡。
無奈之下，趙衛紅只好搖了搖頭，同時做了一個“繼續前進”的手語，順便伸出大拇指，表示自己沒問題。
再看看遠處一眼望不到頭的雪山，霎時間，趙衛紅竟產生了一種頭暈目眩之感。
儘管腳下的土地，看起來還算平坦。
但趙衛紅知道，自己正行走於遠方之人只能仰望的山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