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3日,星期一,郵電學院有線系593班正常上課的第一天。
唐植桐一早就去了學校,在校門口看到了位挎著筐的中年男人,沒有商販的圓滑,倒是帶有農民的憨厚。
在保衛科同志的陪同下,中年男人從校門口挪到了門口對面。
“同志,這是幹嘛的?”唐植桐沒有立馬進去,而是好奇的問了一句。
“賣麥芽糖的,也不知道誰告訴他大學生有錢,非要守著學校門口。”門衛搖了搖頭,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每個崗位都有每個崗位的職責,作為門衛,他們要維護校園的治安、保障校園的安全,不讓小攤小販緊挨著門口出攤,更何況搬到校門口對面也不一定是壞事,起碼還沒出校門就能被學生們看到。
“嘿,大學生有錢。”唐植桐笑著自言自語,大學生確實有錢,甭管什麼年代,學生的錢是最好賺的,興許真有家庭好的看到會選擇改善生活。
麥芽糖好啊,這玩意氣味不大,可以買來給小王同學補充能量,唐植桐立好腳踏車,打算過去問價。
“一兩糧票纏一個。”中年男人看唐植桐問價,侷促的站起了身,臉上掛上了討好般的笑容。
“嚯,不便宜啊,不能再低了?”聽到價格,唐植桐有些意外,兩根小木棍纏一下,都不一定能有半兩重。
“大兄弟,沒辦法,今年的麥子被雨淋了,糧站挑揀,剩了些發芽的,隊裡沒辦法,只能都做成麥芽糖。一斤麥子、四斤糯米,才能出兩斤麥芽糖。再低連本都收不回來。”校門口對面沒有樹蔭,中年男人就這麼頂著朝陽認真的跟唐植桐解釋。
“唉,我沒帶糧票。用錢行不行?”一聽是生產隊自救,唐植桐心軟了。
有心為善,雖善不賞,既然碰到了,唐植桐打算幫一把。
“錢……得三毛。”中年男人盤算了一下,伸出三個手指頭,報了個價。
“你這有多少?論斤吧,一斤六塊錢,行不行?”唐植桐見中年男人鬆了口,估摸著給了個價。
“行!給您裝哪?不過沒稱,只能估摸著給您裝。”中年男人忙不迭的彎下腰開啟筐子裡的陶罐,讓唐植桐看看裡面的貨,他沒想到能碰到個大主顧,當即就拿了兩個小棍,打算動手纏。
“裝飯盒裡。”唐植桐往陶罐裡面瞅了一眼,裡面有大半罐,隨即從挎包裡掏出飯盒,裡面是自己今天的午飯,饅頭和鹹菜。
不乾不淨吃了不病,唐植桐把午飯直接裝包裡,又吹了吹裡面的鹽粒子,遞了過去。
“同志,你看錢……”中年男人接下,一邊蹲下動手在陶罐裡纏,一邊瘋狂暗示唐植桐。
“哦,給。”唐植桐從兜裡掏出十塊錢,很痛快的遞了過去,義薄雲天的說道:“別找了,照著十塊錢纏!”
“好嘞!”中間男人接過錢仔細看了一番,裝進懷裡,手下動作愈發麻利起來。
“你們生產隊有能人啊,能想出這麼一招來。”唐植桐一邊瞅著中年男人忙活,一邊搭話。
唐植桐對麥芽糖不陌生,小時候的學校門口每隔幾天都會有個戴眼鏡的小商販扯張塑膠佈擺攤,五分錢纏一次,一鋁飯盒能賣一天。
每逢下課,唐植桐和同學們都會圍上去看熱鬧,那會能戴眼鏡的都是文化人,一個文化人怎麼會擺攤呢?
直到年齡再大一些,唐植桐才知道一個詞,叫下崗。
“發芽的麥子不等人。用我們隊長的話講,這個耐放,現在賣不掉,存著也不會壞,現在把糯米的錢賺出來,剩下的慢慢賣。”有了買賣,中年男人心情好了很多,話就多了些。
“嘿,不錯,是個負責任的隊長。”唐植桐讚了一句,沒有問做麥芽糖剩下的殘渣去了哪兒,不用問,必定是進了肚子。
中年男人聽到有人誇隊長,臉上的笑容更盛了。
“給我根棒棒,我纏個嚐嚐。”既然是估重量,中年男人就往大了纏,然後再刮到唐植桐的飯盒裡,唐植桐依舊如童年般一樣,在一旁看的起勁。
以前花五分錢只能看戴眼鏡的小攤販纏,想自己動手人家還不樂意,現在有條件了,唐植桐想彌補一下童年的遺憾。
唐植桐這邊纏的不亦樂乎,挑了一小坨放進嘴裡,就一個字——甜!
“唐老師!唐老師!”唐植桐這邊正蹲著品滋味呢,就聽見羅志平急切的聲音從校門口傳來。
“班長?咋了?班裡有事?”唐植桐叼著小木棍站了起來,第一反應是班裡某個或某些同學在生活上發生了困難。
“不是,是我有事找你。”羅志平一早就坐立不安,先是在教學樓門前等唐植桐過來,左等不見人,右等等不來,索性直接找出了校門,沒想到真在這碰到了。
“啥事把你急成這樣?吃口麥芽糖,慢慢說。”唐植桐看羅志平除了一頭汗,渾身上下都好好的,也就不著急了,當即準備蹲下給他再纏一根。
“唉吆,我的好唐老師,都火燒眉毛了。”羅志平拉住唐植桐,欲言又止。
“這是咋了?到底什麼事?”唐植桐感受到了羅志平手上的力度,從力度上判斷,羅志平不止被燒了眉毛這麼簡單。
“咱往前走兩步再說。”事關陸灩懷孕,羅志平不想讓旁人聽到,當即拉著唐植桐就要往旁邊走。
“大哥,照著咱說好的量纏,我一會過來。”唐植桐被羅志平拉著,還不忘回頭囑咐一聲。
走出去二十多步,羅志平張了好幾次口,卻什麼都沒說出來,事到臨頭,他發現自己沒有在陸灩面前那般淡定。
“你到底說不說?不說我可回去了。”唐植桐回頭看了一眼中年男人,生怕他跑了,麥芽糖丟就丟了,飯盒丟了是個事,現在不好買。
“陸灩懷孕了。”在唐植桐的催促下,羅志平兩眼一閉,心一橫,把事說了出來。
“啥玩意?”唐植桐一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前幾天蘇慶祥還委託自己跟羅志平好好談談呢,自己還沒找他談呢,就鬧出人命了?蘇慶祥也忒言出法隨了吧?
“陸灩懷孕了!”羅志平跺跺腳,又重複了一遍。
“你的?”這年頭的未婚先孕啊……不是說沒有,只能說少見,如果按照狗血的言情劇來演,這孩子的來歷可就複雜了,唐植桐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
問完,唐植桐就後悔了,這話問的不僅僅是對羅志平生育能力的質疑,還有對陸灩生活作風的懷疑。
“廢話,肯定是我的。”羅志平猶如受到了侮辱,不滿的回懟道。
“你告訴我這個幹啥?想給陸灩請長假?請我喝喜酒?”唐植桐自知失言,面對羅志平的回懟也不生氣。
“陸灩不想要。”羅志平兩手抓住自己頭髮,一副恨不能都薅下來的架勢。
“打了?”唐植桐見羅志平這麼痛苦,從兜裡掏出煙來,給他遞了一顆。
煙沒有什麼藥效,但能有效緩解焦慮情緒,就很神奇。
“嗯,陸灩想繼續學業。”點上煙,吸上一口,羅志平平靜了很多。
“你怎麼想的?”唐植桐吹滅火柴,扔地上踩上兩腳,小王同學剛懷孕,高興都來不及,這邊卻又是另一番場景。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