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明明是上一個剎那,他們都在還動手,也都毫不例外。
只是,在蚩尤這位太古凶神的面前,這低頭的那一套,似乎是有些走不通。
“多年過去,這天地之間的仙神,都已經如此的沒有骨頭了嗎?”看著那些跪在自己面前的神仙,蚩尤的臉上,越發的不滿。
他的那個時代,天地之間的凡人也好,仙神也好,可完全不是這樣子——那是就算是死在你的手上,可也要用那一身的硬骨頭,在你的兵刃上給磕出一個裂口來的性子。
在那個時代,低頭,就意味著放棄一切,就意味著,將自己的一切,都交託到敵人的手上。
不滿的聲音之間,那兵戈之氣,便已經是帶著那人道無數萬年以來的變遷,向著那些神仙席捲而去,要將他們給徹底吞沒。
也就在這個時候,另一個聲音響起。
“蚩尤陛下,時代已經不同了。”
“您的時代,是萬類相爭,有敵無我的時代。”
“但如今的時代,雖然依舊是有敵無我,但那敵,卻已經不再是天地之內的敵。”
“而是來自於天外的敵。”
“故此,如今的後輩在前輩面前低頭,並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白虎監兵神君的聲音響起。
敖丙在東海閉關的時候,她就親自守在東海——彼時,敖丙對佛門不喜,眾所周知。
可即便如此,一些佛門的老和尚帶著佛門的小光頭,偷偷溜進東海來聽那龍吟,以參悟佛門那天龍禪唱的本事時,驪女也好,東海其他的真龍也好,也都是對此視而不見,預設他們的到來。
這其間的原因,不是因為他們放下了恩怨——只是,那些小光頭,雖然是佛門之人,可也同樣是天地的後輩。
在他們行差踏錯之前,作為前輩,自然不會隨意和他們計較。
隨著驪女的言語,一道劍鳴,便又在那些神仙們的耳邊響起,將那錚錚的殺伐之氣攔住。
就如同是將那前所未有的神兵,收入了鞘中一般。
——劍法!
沒錯,就是劍法!
曾經,驪女所用的兵器,亦是長槍。
甚至她現在所用的兵器,也還是長槍。
她曾經以為,長槍這樣的兵刃,便是那殺伐之道最大的象徵,是天地之間,最能代表殺伐的兵器。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她對天地殺伐變化的理解越來越深,她便是緩緩的發現,天地之間最能代表殺伐的,其實是劍,而非槍!
槍者,有進無退,那不是殺伐的本意。
殺伐者,兵也!
而對此,人間的諸子,便已經有了詳細的論述。
兵者,兇器也,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夫兵者,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不同學派的諸子,對於兵,對於殺伐,他們的認知,便幾乎是統一的——就連兵家的先賢,自己都這麼認為!
殺伐的本意,不在於殺伐,而在於剋制!
故此,殺伐的象徵,便是劍器——劍鞘,便意味著,對殺伐的剋制。
同樣的,也正是因為這種剋制,當那劍器在出鞘之前,持劍之人——也就是司掌殺伐的神聖,他們在思考要不要引動殺伐的時候,便都是一重對內心的拷問,對天地的拷問,對局勢的拷問。
在這拷問之間,但凡是他們確認,還有在兵戈之外更好的辦法時,那殺伐之意,就會被他們壓住。
那神劍,便依舊藏於鞘中。
同樣的,在這樣的狀態下,當他們確認了那殺伐之器,不得不動用的時候,那最終所引動的殺伐,便無比的酷烈。
——當然了,在這天地之間,‘他們’,其實所指代的,就是白虎監兵神君。
以及其麾下那些‘侍劍’的使者。
他們是所侍奉的,不是劍之本身,而是那劍所代表的,殺伐的權柄!
而對於自己的這種認知,驪女有著很大的自信——她相信自己的這認識,是正確的!
在被束縛之前,那殺伐,是源自於生靈的東西,是源自於後天的東西。
但在被束縛過後,那殺伐的存在,便逐漸的衍化,一點一點的,從源自於生靈的爭端,變成根植於天地的變化。
那是從人到於天的變化,是從後天至於先天的變化。
而在這種變化之間,驪女便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自己和自己的母親——也就是西王母的距離,變得靠近了那麼些許。
於是,她便越發的確定,自己走在一條正確的路上。
而這,也正是她要來尋找蚩尤的原因。
這一條路,她已經走到了頂點。
——最終的那一步,則是在蚩尤的身上。
作為天地之間,唯二的象徵著殺伐,也執掌了殺伐的人,她和蚩尤對殺伐的認知,是不同的。
在蚩尤的認知當中,殺伐,就是殺,就是爭,是心之所動,是隨心而動。
那是完成目標的一種手段,而非目的。
這和驪女對殺伐的認知,是相悖的。
——她想要統合殺伐,就必須要來到蚩尤這裡,和蚩尤論一論這殺伐。
由此,使得那殺伐的定義,進行躍升,從人而歸於天。
她的大羅之道,也就在於此!
從某一個角度來講,她和蚩尤所面臨的,便是道爭。
是兩個不同的人,對一個相同東西的不同定義——而他們,必須要讓這定義,只剩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