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半點襄國新帝的樣子,彷彿仍是她的“家僕”。
可江母音看向他身後跟著的胡人隨從,他們或許是聽不懂大昭語,滿臉茫然地立著。
她知道一切已經不同了。
她搖搖頭:“你當有很多正事要忙,我安葬了嬤嬤再來見你。”
“好。”
李霽旁聽了兩人的對話,掃了眼被堵嘴捆綁的李承燁,衝江母音道:“先扔地牢?”
江母音應了。
在她要處理的事情中,李承燁排在最末。
她沒再多看他一眼,同沉月、青鳶一起去埋葬了晴嬤嬤。
她將晴嬤嬤葬在了汴京,但留下了她的牌位。
日後要將牌位帶回嵐州枕瀧。
安葬完晴嬤嬤,她回了皇宮。
聽聞李霽、齊司延與阿粟正在議事,猜測當是“昭襄”簽訂和平盟約的事。
她派人去送了信,告知阿粟若是忙完了隨時來鳳儀宮見她。
傍晚,宮人領了阿粟過來。
他是隻身來的,沒帶其餘胡人跟班。
江母音在偏殿和他見面。
阿粟像從前一樣,立在她面前,幾番低眼抬眼後方才開口:“夫人可會怪我不告而別?”
一年前在江南分別時,他答應會在嵐州枕瀧,等她從汴京回來。
可不過兩月,他便動身去了襄國。
只能讓青鳶帶信給她。
江母音搖頭:“不會,我當初便說過,人的想法心境是會隨著遭遇而改變的,你想知道你的身世,想去見你的生父,那便去。”
她真誠地補充道:“阿粟,我對你不過是鬥米之恩,你在苗疆已經報答過我了,所以,你是自由的,不必覺得虧欠了我什麼。”
阿粟沉默了片刻,才似下定了決心開口:“夫人,因為你,我才去見了我生父。”
江母音愕然:“為了我?”
阿粟輕“嗯”,回道:“在苗疆出禁地那次,我雖然昏迷睜不開眼,但意識是清醒的,你同侯爺的談話我都聽到了。”
“你說希望早日了卻恩怨,有明君治世,天下太平,再沒紛爭。”
“你說不求千秋萬代太平,惟願你和侯爺在世百年,不逢戰亂。”
“夫人,這些我都記得,我想實現你的心願,所以去了襄國。”
最開始聽聞這些,他很沮喪。
因為他是如此渺小,她想要的“天下太平”,他無力實現。
直到有胡人來到嵐州枕瀧,找到了他。
他知曉自己的生父,乃是襄國的朔帝。
他想,或許自己有能力實現她的心願了。
江母音恍然,但隨即眼神躲閃,第一回有些尷尬地避開了阿粟的視線。
那日,他竟是有意識的!
那她和齊司延卿卿我我,你儂我儂的情話,全被他旁聽到了?
她記得當時齊司延還哄著她坐他腿上,讓她親他……
江母音的震驚、感動裡糅雜著強烈的尷尬,於是跳轉了話題,詢問道:“我聽聞朔帝去世後,襄國政權動盪,阿粟是如何做到新帝位置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阿粟沒有瞞著,直言道:“是侯爺幫我坐到了新帝的位置。”
江母音有驚訝,卻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齊司延一向思慮周全,走一步觀三步,他早知元奚真人是燕國人,有一統中原之意,便籌劃著借襄國之勢。
阿粟承諾道:“夫人,我雖沒有侯爺那般的能耐,但我會努力,實現夫人的心願。”
“你願意這般做,我很開心也很感激,”江母音語重心長地再次重複道:“阿粟,口腹之恩,不必如此相報,你不欠我什麼了,餘生為自己而活吧。”
話音剛落,齊司延邁入偏殿。
她眸光驟亮起身相迎。
阿粟那雙淺褐色的眼眸裡有失落一閃而過,但很快歸於平靜。
他低聲回了句“好”,不打擾夫婦二人,告辭離開。
他知道此生,或許難得再見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