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死結
陸行遠嘆道:“陛下是怕你到了三司還要再受辱,損我陸氏的顏面。如今柳明嫣和朱芷凌都巴不得你活到三司會審的公堂上,逼著你咬出為父和你的弟弟們,好趁機對我陸氏發難。陛下智慧過人,相人無數,豈能不察。此二人若是再步步緊逼暗做手腳,只怕還會節外生枝。所以陛下才命老夫今夜就過來,免得夜長夢多。你想想,今日押你來的是澄浪將軍,親自看守的也是她。她平日裡只聽命於朱芷凌一人,若無陛下旨意,她豈能放我進來?難不成還是朱芷凌許我帶了這酒進來麼?”
陸文馳想到門口的鐵花,又細細琢磨了一遍,覺得父親所言句句皆在情理之中。不由長嘆一聲,道:“罷了,孩兒寫了便是。只是此處並無筆墨……”
陸行遠早已從肥大的袖子裡掏出了筆墨遞了進去,邊遞邊動情地說:“是為父對不住你,兒啊,父親也是為了陸氏被逼無奈。只願來生你能再投個更好的人家,不要再與我做父子了。”
陸文馳不再言語,鋪開筆墨,開始奮筆疾書。不過小半個時辰,便已寫完滿滿的兩大張,細細又看了一遍才遞給父親。
陸行遠接過罪狀,輕輕地吹乾了墨,也在燈下看了一遍,才小心地疊起來收入袖中。又是一臉的悲苦狀地將酒壺遞了進去。
陸文馳接過酒壺,揭開壺蓋就著燭下看了一看,只見隱隱有些碧色,卻很是渾濁。不由悲從中來,嘆道:“想我陸文馳富貴一生,最後飲的卻是這般的濁酒。”
陸行遠一愣,順口答道:“酒色是濁了些,滋味卻是好酒。”
陸文馳看了看父親,又問:“父親當年將毒酒遞給兄長飲下之時,兄長可說了什麼?”
陸行遠搖了搖頭。
陸文馳道:“也罷……那兒子也什麼都不說了罷。”仰起脖子就著壺口咕嘟咕嘟將整壺酒灌下,衝著父親深深一拜,稱:“兒子惟有在地下祝禱父親大人身體康健,平安順遂。孩兒不孝,就此拜別,父親大人,請回吧。”說完,便蜷回牆角,背向著陸行遠,再不肯說話了。
鐵花看了看天上的月亮,估摸著已是三更過半。裡間獄卒們鼾聲大作,正熟睡得緊。忽然牢門由裡向外被輕輕地推開,出來一人,身著一襲烏黑的斗篷。
那人走到鐵花跟前,遞上鑰匙,吩咐道:“過一會兒去把酒壺給收拾了,不要留了痕跡。”又從袖中掏出陸文馳方才寫好的認罪狀交給鐵花道:“明日一早,去把這個遞給朱芷凌就行了。”
手中如變戲法一般地在臉上抹了幾下,揉下一張精緻的面具,露出來的卻是楊懷仁的臉孔。
楊懷仁懶散地伸了個懶腰,抱怨道:“朱芷凌這個廢物,我把戲都安排到這份上了她還拖泥帶水唱不完,倒要我三更半夜地來替她擦屁股!又折騰了我一夜,乏了!”
說完又嘆道:“我原不知陸文馳是這麼個可憐傢伙,也算是他投錯了胎。同是伊穆蘭的刃族,我若是他老子,必不會養出這等熊樣來。只是這伊穆蘭的子孫輸給了蒼梧國的,倒真教人有些不爽。”
像是在說今日陸文馳於撫星臺上敗於蘇曉塵之事,但又好像不是。
鐵花只笑了笑,恭恭敬敬地低聲道:“請大管家好好休息。”
楊懷仁滿意地看著她點了點頭,轉身便消失在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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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來儀宮鼎香殿。
一個新來的小宮女正默默地掃著爐中的金縷香灰,她輕柔又仔細地用毛刷把香灰撥到一方銅砵裡,再鄭重地蓋上了蓋子。
聽老宮女說,這香灰是不可以就這麼丟棄的,須得歸到一個大瓷盆裡,待到每月滿月之時,再拿到宮殿後面的角落裡拿土掩埋起來。
久而久之,殿後便有了一個小山丘。風過之處,淡香飄逸。但所有的宮女都不敢靠近那裡,更不敢踏足上去。至於理由,沒人敢提。
有時沒人敢提的理由,便是最震懾的理由。
小宮女躡手躡腳地捧著銅砵低頭向殿外走,生怕吵醒殿內尚未起身的明皇。忽然迎面急匆匆踏進來一個人,和自己撞了個滿懷。銅砵整個倒扣在小宮女的身上,蟬翼般輕薄的宮紗立時被香灰中的餘燼燙出無數個小洞。
宮女抬頭一見來人,驚得立時跪下求饒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還望殿下恕罪!不知是否撞傷了殿下?”強忍著身上肌膚已被燙得火燒火燎,只管磕頭。
朱芷凌瞪了宮女一眼,正要發作,忽聞殿內明皇一聲傳來:“何事喧譁?”便低喝了一聲:“下去。”
宮女顧不得肩上已是一片紅腫,端起銅砵忙逃出殿去。
朱芷凌小心地撫了撫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正了正頂上的雙魚金絲冠,才走入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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