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引的回放下,天淵領域節點的場景在祁勝的眼中回溯。
就像是倒放的電影。
畫面回到規則兵種誕生前,地念邪靈收到了鬼牙發來的資訊。
得知它在掠奪戰爭中毀滅了一個族群,隨後在這個族群所在城市的地底發現了一座傳送陣。
裡面連線著一個小世界。
這個族群似乎在謀劃著什麼,但計劃還未正式推進,便被鬼牙率領的黑潮邪祟給滅族了。
而這個族群關注的小世界,似乎也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帶著好奇,地念邪靈用意識投影的方式,跟隨鬼牙前往連線小世界的傳送陣展開調查。
看到這裡,祁勝意識也跟著回放畫面穿過傳送陣通道,降臨小世界。
剛進入小世界,祁勝便驚訝發現。
這個世界的強度不高,但竟然是一個時間流速和主流世界,乃至虛空,完全不同的世界。
更奇怪的是,整個世界被設計成了一座隱形大陣。
有點類似靈息族逃難前往怪物世界前,將世界煉化的行為,但又有許多不同。
他能感受到這個世界藏有規則氣息。
……
魔種世界,第八紀元。
阿洛蜷縮在地牢最陰暗的角落,小口啃食著發黴的食物。
堅硬的稻草無情地扎進他潰爛的傷口,皮肉與草莖粘連成痂,每一次輕微的挪動都帶來鑽心的疼痛。
潮溼的黴味與腐肉的惡臭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感到窒息。
在他頭頂的鐵鏈上,掛著的半截手臂。
蛆蟲密密麻麻地蠕動著,那是三天前被處決的鐵匠。
他只是想打一把鐮刀,換些糧食救自己生病的母親,便被城衛以“私鍛武器罪”抓捕。
在這裡遭受極刑後死去。
目睹這一切的阿洛,心中只有恐懼。
雖然犯下的只是偷竊罪,但足以用這個理由判他死刑。
思緒翻湧中,飢餓感裹挾著強烈的睡意,在此刻席捲而來。
恍惚間,他彷彿又看見了妹妹阿柔蹲在家門前,用樹枝一筆一劃在沙地上寫著歪歪扭扭的字,陽光灑在她的髮梢,鍍上一層溫暖的光暈。
妹妹是他在這冰冷世界裡僅存的一絲溫暖。
就在這時,隔壁再度傳來的皮鞭抽打和慘叫聲,打碎了腦海中的回憶,如同夢魘般一次次刺痛他的神經。
他把臉深深埋進膝蓋,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的肉裡。
“哥,我就拿一小包,陳婆婆咳血咳了三天,再不治療就來不及了。”
腦海中浮現阿柔凍得通紅的小手,拽著他打滿補丁的衣角。
阿柔的偷竊行為沒能逃過城衛的追查,最終他選擇代替妹妹,被關押進這暗無天日的地牢中。
具體何時才能被放出去,無從得知。
或許……這輩子都要留在這裡,直至腐爛、死去。
“三百二十七號。”
就在這時,生鏽的鐵門被踢開,阿洛條件反射地蜷縮起來。
守衛手裡的燈籠,照出阿洛消瘦如鬼的面容。
“刑場缺個收屍的,算你走運,跟我走。”
阿洛艱難起身,佝僂的脊背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響。
守衛不耐煩地用鐵棍戳著他的肩胛骨,他一個踉蹌撞在潮溼的石牆上,卻還是忍痛站直,在守衛的罵聲中跟在身後。
走出監牢,穿過幽暗的甬道時。
月光從窗外斜劈下來。
阿洛看到了自己映在牆上的影子,嶙峋的輪廓像具披著人皮的骷髏。
守衛的燈籠晃過刑訊室,能看到一具具被懸吊起來的身影,痛苦哀嚎聲此起彼伏。
“別看那些廢物,只要好好幹,這裡就和你沒關係。”守衛獰笑著。
阿洛默不作聲,跟著守衛走向傾斜向下的一條廊道。
來到地底二層,他跟隨守衛在雜物間裡領取了工具,隨後拎著裝滿水的木桶來到刑場。
守衛推開沉重的鐵門,鉸鏈滾動時發出刺耳聲響。
房間裡的處刑臺呈橢圓形,地面鋪著吸飽血色的青石磚,中央凹陷處有個排水口,邊緣結著黑紅色的血垢。
“每處血跡都要擦乾淨,每塊碎肉都要撿起來,明白嗎?“
阿洛沉默點頭,走上刑場後跪下來,從水桶中取出鬃毛刷開始忙碌。
水流順著磚縫遊走,帶走細小骨渣,他機械地重複動作,刷毛在地面拖出扇形水痕。
“動作快些,西區還有三間等著清理,清理完後將殘肢全部丟入魔窟。”
聽到魔窟,阿洛身軀一顫。
這個地方,他早有耳聞。
據說那裡是黑巖城主的煉丹池,所有被投入裡面的生命都會被煉化。
為了獲取更多的生命能量,城主麾下的神官和城衛以各種理由抓捕城內居民,將其處刑後投入魔窟煉化。
這也是所有囚犯的最終歸宿。
但至少現在,他現在還有活下去的價值。
阿洛幹得更加賣力。
他不想死在這裡,還想出去和阿柔團聚,只要有一絲活下去的希望,他都絕不會放棄。
……
往後的日子,阿洛成為了這座監獄裡的清理工。
期間目睹了許多觸目驚心的景象。
犯人被各種荒謬的理由處決,生命像是垃圾一樣被處理,最後價值便是被丟進魔窟深坑中煉化。
守衛早已喪心病狂,甚至以此為樂,打賭下一個犯人能堅持多久。
這樣的日子,每一天都讓阿洛心驚膽戰。
他忍受著牢裡的非人折磨。
沉默寡言中,阿洛的心底尚有未熄滅的火苗。
能讓他堅持下去的希望,除了恐懼,還有獨自在外的妹妹阿柔。
他將一切委屈與痛苦壓進心底,繼續在地牢裡扮演麻木的工具傀儡。
三個月後,阿洛聽到了一個訊息。
某個守衛醉酒後,用調侃語氣告訴他,像他這種勤快的囚犯,如果能表現得更好,也許有機會被“特赦”去礦場做苦工。
守衛強調:
“城主大人是仁慈的,總會給罪人一絲希望。”
這個訊息像毒藥一樣滲入阿洛麻木的心,讓他對未來又多了一點點期盼。
如果成為礦工,至少有了活下去的機會,可以偶爾回家看望自己的妹妹,總好過在這裡死去。
他開始更加賣力的工作,期待城主的“仁慈”降臨。
半年後的一天。
阿洛依舊麻木地刷洗著刑場青磚上永不幹涸的血跡。
空氣裡的腐臭早已融入他的呼吸,每一次吸入都像是在咀嚼死亡。
守衛醉酒後透露的那一絲“特赦”希望,如同黑暗中搖曳的希望之光。
雖然微弱,卻死死攫住了他瀕死的心。
他刷得很賣力,鬃毛刷在磚縫裡刮出刺耳聲響,彷彿這樣就能刷掉自己的“罪孽”,刷出一條通往礦場,通往阿柔身邊的渺茫生路。
“動作快點,還有其他刑場要清理。”守衛的呵斥伴隨著鐵棍戳在脊背的鈍痛傳來。
阿洛用力點頭,加快了動作。
活下去,為了阿柔,只要能脫離這個暗無天日地牢,哪怕是前往礦區……這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就在這時,刑房沉重的鐵門再次被粗暴地推開。
熟悉的鐵鏈拖曳聲和守衛粗魯的推搡聲響起。
阿洛習慣性地將頭埋得更低,身體蜷縮,只想融入陰影。
他不想看,也不敢看,下一個被送入地獄的是誰。
別人的苦難,帶不來快樂,只會讓他感到惶恐。
就在這時。
一個微弱稚嫩,帶著哭腔的聲音,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瞬間劈開了他所有的麻木與偽裝:“大人…求求您了。”
熟悉的聲音,在阿洛耳畔放大,腦海中瞬間浮現一個青春靚麗的熟悉身影。
全身的血液好似被瞬間凍結,又在下一秒瘋狂地逆流衝上頭頂。
他猛地抬頭,動作之大幾乎扭斷脖頸。
昏黃的燈籠光下,被高大守衛像拎小雞一樣架著的瘦小單薄身影,此刻臉上佈滿淚痕。
這正是他日思夜想,想要拼盡一切保護的妹妹:阿柔。
“阿柔!”
絕望咆哮從阿洛喉嚨深處炸裂開來。
他像一頭徹底失去理智的困獸,扔開染血的刷子,用盡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向那個小小的身影撲去。
恐懼和特赦的希望,全都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砰!沉重的鐵棍帶著撕裂空氣的風聲,精準狠辣地砸在他的小腿脛骨上。
骨頭碎裂的脆響清晰可聞,劇痛讓他瞬間失去平衡,整個人重重地撲倒在冰冷的青石地板上。
他感覺不到腿上的劇痛,只是用雙手死死扒著染血的地面。
指甲在堅硬的磚石上刮擦,拖動著殘破的身軀想要拼命地向前爬行,血汙和汙泥糊滿了臉和手臂。
“放開阿柔,衝我來,放了她!”他聲嘶力竭地嘶吼著,眼淚混合著臉上的汙穢沖刷而下,眼睛卻死死盯著那道瘦小羸弱的身影。
這是他在這個地獄裡唯一的光,也是他活著的全部意義,他絕不允許阿柔受傷。
阿柔也看到了他。
那雙曾經清澈溫暖的大眼睛裡,此時只剩下極致的驚恐和無助。
“嗚嗚……阿洛……我好怕。”看到阿洛的悽慘模樣,妹妹的眼淚如決堤之水,止不住的流淌。
就在這時,穿著漆黑長袍的神官,邁著不疾不徐的步子來到刑臺中央。
他的眼神空洞冰冷,掃過像蛆蟲般在地上掙扎爬行的阿洛時,眼底沒有一絲波瀾,像是在看一塊骯髒的垃圾。
他的聲音不高,卻蓋過了現場的所有噪音:“肅靜!”
聲音在血腥的刑場上回蕩:“此女在城主車隊路過時,眼中毫無敬意,這是對城主榮光的褻瀆,乃不可饒恕之重罪,其罪當誅……。”
神官根本沒有理會阿洛撕心裂肺的哀求,冰冷的目光落在驚恐萬狀的阿柔身上,如同在審視一件即將被銷燬的瑕疵品。
隨後扭頭對著早已等候在旁,面無表情的行刑者微微頷首:“動手吧。”
“不要,求求你們了,我什麼都可以做,別殺我妹妹!”
阿洛的嘶吼變成了絕望的哀鳴,卻無力改變一切。
目眥欲裂,眼睜睜看著阿柔被守衛按在了處刑臺上,行刑者舉起形如彎月的巨大砍刀。
“為了黑巖城的榮光與純淨。”神官的聲音冰冷地宣判了最終結果。
刀光,落下。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凝固。
阿洛看到了阿柔眼中的絕望與茫然。
最後,眼中的光芒消散了。
小小的頭顱與身體分離,滾落在地,沾滿了塵土和血汙。
它骨碌碌地滾了幾圈,最後停在了阿洛拼命向前伸出的手指前方。
空洞的眼睛,正對著他,凝固著生命最後一刻的迷茫與凝固的恐懼,彷彿在向他詢問:
“哥……為什麼?”
本以為近在咫尺的希望,在阿洛的內心世界轟然崩塌。
守衛的獰笑、神官的宣判、自己的心跳……一切都消失了。
眼前只剩下阿柔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體內滾燙的血液好似瞬間被抽乾,取而代之的是灌滿四肢百骸的刺骨寒意。
他停止了爬行與嘶吼,僵在原地,像一具被瞬間抽走了靈魂的泥塑木偶,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妹妹的頭顱。
神官緩步走到徹底僵硬的阿洛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那張蒼白的面孔上,浮現出一絲極其虛偽“憐憫”笑容。
“可憐又可悲的蠕蟲。”
神官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鑽進阿洛死寂的意識:“這便是褻瀆者的代價,而你能繼續活下去,皆是城主的仁慈。”
神官俯下身,聲音壓得更低,帶著嘲弄:
“罪人的後代,我知道當時是你的妹妹偷竊了藥丸,那顆藥丸的價值,已經遠遠超過你這條賤命了。”
語罷他直起身,恢復了冰冷姿態:“對了,你不是一直很勤快嗎,那就由你親自送你的妹妹上路吧,把她,還有你其他垃圾,一起送到它們該去的地方,這是他們最後的價值。”
神官說完,不再看阿洛一眼。
彷彿處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轉身離去。
守衛獰笑著上前,粗暴地將一個散發濃烈血腥和腐臭的藤筐扔在阿洛身邊:“廢物,聽見神官大人的話了嗎,把你妹妹,還有這些。”他用鐵棍指了指刑場角落堆積的,之前處決留下的殘肢斷臂:“都裝進去,送到魔窟,動作快點!”
阿洛的身體動了動,他艱難地挪向阿柔的殘軀。
伸出顫抖的手,掙扎著抱起尚有餘溫的瘦小軀體,小心翼翼地放進藤筐裡。
隨後,他一點點地挪向那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