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國度·極東城要塞。
高空之上,晝夜球緩緩轉動,光與暗的界限在天穹劃出一道分割世界的線。
沒有黃昏,沒有晨曦,白晝會在一瞬間墜落,像被無形之手掐斷的燭焰;下一息,整個世界便沉入漆黑的夜。
亨利·德·蒙福特站在城道的陰影裡,親眼看著那道分界線吞沒了最後一絲陽光。
沒有過渡的黑暗像海潮般湧來,覆蓋了街道、屋頂與遠方的高塔。
幾乎同時,城裡的魔法燈一盞盞亮起,浮空石柱與屋簷上的符文散發著柔和的光芒,把整座城市從黑夜中勾勒出來。
可這光亮並沒有驅散他的壓抑感。
相反,蒙福特只覺得整座城市的重量像一塊鉛磚,結結實實地壓在他的背上,讓他連呼吸都帶著沉重。燈火下的影子被拉得細長,他本就不惹人注意的身影,在這光與影的夾縫裡顯得更為矮小。
他穿過靜謐的街道,鞋底踩在石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
走到集市附近,他的腳步慢了——那裡有一棟已經廢棄許久的建築,斑駁的外牆像是被時間啃噬殆盡的骨骼,門口垂著半截風化的木牌,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字跡。
蒙福特的喉嚨裡湧上一股說不出的厭惡,他甚至沒靠近就感到一種冷意從建築縫隙裡滲出來,順著他的脊椎一路爬到後頸。
他活了三十年,對這片和平國度再熟悉不過。
可是這份熟悉,卻讓他在察覺到異常時,比任何人都更加不安。
在他的記憶裡,和平國度一直是由無數種族、群體與秩序共同編織的樂園。
就連最普通的動植物,也在默契地協作——在山林中,銅色皮毛的兔子會與金光閃閃的狐狸共棲,而銀白如雪的羊群安靜地吃草,它們的毛皮都有著金屬般的光澤,眼睛純白無瞳。
它們不會開口說話,卻能看穿任何幻術,是最理想的守望者。
天空和田野之間,還有無數精密運作的昆蟲文明。
顎骨城的弗米蟻族,他們是類似是類似“天界蟻族”的智慧族群,建立了面向極致秩序的蜂巢城邦。
在弗米蟻族女王的統治下,就連螞蟻、蜜蜂、黃蜂蜂群,依著古老的秩序紮實地工作,沒有怨言,也無需驅策。它們天生就是生態的修補師與建築師,願意為“共同的善”奉獻一生。
再往高處看,曾有聖光照臨的日子——精靈與天使會在節日之夜現身。
蒙福特小時候親眼見過一隊靈魂軍團降臨,他們是由守正不渝的戰士之魂化成的光輝之形,整齊列陣於天穹下,如同傳說中用鐵與法則鑄成的軍團。天使也會偶爾降臨,帶著神聖的氣息巡視——那是象徵著道德與秩序的化身,哪怕只在城中出現片刻,也足以讓所有人肅然起敬。
而支撐起整個和平國度的,是那些被稱為忠魂的人們——他們或許曾是凡界的居民,或許是早已死去的靈魂,但他們都自願留下來,肩負建設家園、維護秩序的責任。他們是城市的磚石,是鄉野的脈絡,是阿貝里奧真正的群眾基礎。
作為整頓這個位面的人員,忠魂能夠運用他們的能力辨識出每一個他們見到的生物的陣營。
如果他們捕獲到非守序或非善良的生物,他們會有三個可能執行的程式或行動。
混亂善良或是中立善良者只要隨從世外桃源的法律就可以得到寬容,而完全中立者回答完忠魂們的例行盤問後就可以離開,至於用邪惡沾汙了任何一個地方的人就會立刻受到冷酷的攻擊。
忠魂中最為強盛者被稱為英靈戰士,它們是巡邏在街道與山野間的民兵,在和平國度各個城邦都有他們的身影。
蒙福特見過他們在夜間盤查外來者的情景,冷厲而不失公正。
任何偏離規矩的人,都會被他們盯上;而那些觸犯律法的,會被直接帶去審判,或者被驅逐出境,永不許再踏回阿貝里奧一步。
這一切,本應是穩固不移的秩序。
可如今——蒙福特心頭那股不安愈發濃重——這些他引以為傲的守望者、修補者、守護者與群眾,似乎正被一層無形的陰影一點點侵蝕。
蒙福特之所以感到這座城市正在被什麼吞噬,是因為他在白晝與黑夜交替的那一瞬,看見了本不該出現在和平國度的東西。
那是城北廣場的方向——火光刺破夜色,照亮了一排新立起的十字架。
那些漆黑的木樁上,捆著渾身是血的身影,粗麻繩勒進了皮肉。火把的光影映出他們的面孔,有的是流浪的吟遊詩人,有的是從外地來的商旅,也有的是他在市場見過的鄰居。
廣場上,審判者們冷漠地宣讀著異端的罪狀,聲音如同石板摩擦,毫無感情。
人群被隔離在鐵欄之外,有人低聲啜泣,卻被身後的騎士用長矛逼退。
一名披著黑色審判袍的中年男人站在火堆前,手裡捏著一卷羊皮紙,聲音冰冷而刻板,像石板摩擦:
“——你們以謊言迷惑正信者,以褻瀆之言腐蝕純淨的靈魂。聖庫斯伯特的光輝不容玷汙。異端,當受火的淨化。”
人群被隔離在鐵欄之外,低聲的抽泣與壓抑的咒罵在夜風裡交織。
一個戴著白頭巾的老婦忍不住朝十字架方向喊道:“他只是個路過的吟遊詩人,他什麼都沒做!”
立刻,一名全副武裝的聖騎士轉身,長矛“當”地一聲插在她腳邊,冷聲喝道:
“退後!凡為異端辯護者,皆視為異端!”
那位吟遊詩人嘶啞著嗓子朝人群喊:
“可我真是無辜的,我真的沒有見過和碰過你們說的書籍,我……我見過的光明不是這樣的,和平國度不該是這樣子的,聖庫斯伯特不該是暴……啊!”
話未說完,火把被重重扔到他腳下,烈焰瞬間爬上木樁,吞沒了他的聲音。
旁邊,一個年紀尚輕的牧師低聲對同袍道:
“老師,這些人……真的有罪嗎?”
老牧師只是沉著臉,像是背誦訓令一般,冷冷回道:
“聖庫斯伯特不會錯,我們只是執行祂的裁決。”
火光搖曳,照亮了他們漠然的面孔,也映出蒙福特陰影中緊握的雙拳。
那些舉起火把的人,他本不陌生——他們原本是侍奉真理之座、侍奉聖庫斯伯特的聖騎士與牧師,曾經是這片土地的守護者與安寧的象徵。但如今,他們的眼神像冰一樣,沒有一絲憐憫,只是機械地收集、審判、殺戮。火焰吞噬木樁時,他們的臉在光影間顯得如同雕塑般僵硬。
蒙福特望著那片火光,腦海中浮現出關於聖庫斯伯特的記憶。
這位神祇是和平國度的正義象徵——擁有常理、智慧,以及近乎人類情感的神性。
在國家、哲學與秩序裁決之事上,聖庫斯伯特的判斷幾乎被視為絕對。
祂的形象總是清晰可辨:手持那根由銅與神木打造的罰棍,身披裁決者的斗篷。
若是言語不足以令罪者悔改,祂會親自揮動那根罰棍,將秩序鐫刻進對方的靈魂——或是身體。
忠魂與獲特許的牧師、聖騎士,以及其他極度虔誠的信徒,終其一生都以在聖堂中侍奉他為榮。每當聖庫斯伯特降下神諭,這些信徒便會毫不猶豫地執行,哪怕要穿越荒原、深入敵境。
為了供奉與祈禱,祂的信徒在和平國度各處建立了端莊肅穆的神殿,白石立柱與穹頂下回蕩著頌讚之聲,求取這位審判之神的智慧與裁決。
而如今,這些聖騎士和牧師,正用同樣的信仰與誓言,將人推上十字架,送進火刑。
遠處的慘叫聲像是被夜色包裹的利刃,扎進了蒙福特的耳膜。那一瞬間,他的面孔籠罩上一層厚重的陰翳,眉間的線條深得像要刻進骨頭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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