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福特明知道自己只是個凡人,卻依舊高舉短劍,從屋頂撲向那頭摩天般的怪物。那一刻,他沒有盔甲的庇護,沒有神祇的祝福,只有一腔血與一柄劍。
——這就是人類的讚歌。
——這就是人類的偉大。
人類的讚歌,是勇氣的讚歌。
人類的偉大,是勇氣的偉大。
夏修嘴角彎起,低聲笑了笑。
既然蒙福特做出了信仰之躍,那麼……回應這份勇氣,本就是他的責任。
下一瞬,嘩啦——火焰自蒙福特的劍柄迸發,像是被太陽親自點燃。
金色的烈焰呼嘯而上,順著劍身燃燒到了劍尖。那火焰中蘊含著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
一是太陽的熾盛,光耀萬物;
一是終焉的寂滅,湮滅一切。
兩者交織,代表著夏修在以太中的投影——終焉烈日。
這一刻,短劍不再是凡人的兵刃,而是高懸天穹的日冕,以無可逆轉的姿態,照耀並毀滅。
“吼啊——!”
怪物發出撕裂耳膜的尖嘯,聲音彷彿無數鋸齒同時在鐵板上摩擦。它龐大的身軀開始抽搐,覆蓋其上的黑毛被火焰灼燒,層層剝落,露出蒼白的蛛殼。
金色火焰蔓延,沿著蛛腿攀爬,灼穿它體內的血肉。轟隆隆的聲響在夜幕下炸開,像是山體崩裂。
下一刻,整個怪物的身軀猛地一震。
蛛腿斷裂,身軀扭曲,龐大的黑影在火焰中被粉碎。它發出最後一聲刺耳的慘叫,宛如某種不該存在的靈魂被強行撕裂,隨後在金光中徹底崩解,化為無數碎屑隨風消散。
極東城的夜色沉沉。
當那怪物在火焰中崩碎的瞬間,一股刺骨的寒意猛地貫穿整座城池。
沒有預兆,沒有緣由。
人類在街道上停下腳步,心臟驟然一緊,像被冰手攥住;巡邏的忠魂僵硬在原地,盔甲裡的魂火抖動,像要熄滅;英靈戰士放下手中的武器,額頭浮出冷汗般的光痕。
就連聖庫斯伯特的牧師和聖騎士,也同時打了個寒顫,握緊了腰間的罰棍和劍,神情困惑。
那股寒意不依靠風,也不來自夜。
它像是從骨髓裡透出的,像是從靈魂深處湧出的。
彷彿有某個無形的眼睛盯著他們,彷彿黑夜本身張開了嘴,要吞下所有人。
然而,就在下一瞬。
一股溫和的暖意突然降臨。
太陽的氣息,像晨曦般滲入血肉。
它驅散了寒冷,撫平了顫慄,給每個人的心頭壓下一抹踏實。
人們下意識地抬起頭,目光齊齊投向怪物原本站立的方向。
可是——
那裡,什麼都沒有,沒有龐大的蛛影,沒有坍塌的廢墟,沒有火焰的痕跡,一切街道完好無損。
黑夜依舊籠罩極東城。
燈火閃爍,井然有序,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黑夜是否嚎叫?
不!
黑夜沒有嚎叫。
一切照舊。
只有那股被太陽溫和驅散過的寒意,像幻夢的餘音,還留在人們心底久久不散。
蒙福特的呼吸一陣急促,耳邊嗡鳴未散。
他低下頭,呆呆望著自己手中那柄短劍。劍身仍在燃燒,金色火焰搖曳,彷彿太陽的餘燼落入塵世。火焰沒有灼痛,反而像在吟唱。
那聲音不是幻覺。
它像是詩歌,像是古老讚美的篇章在風中低語,蒙福特福至心靈一般地念叨道:
『光從黑暗中升起,火焰將夜空撕裂;凡握住它的人,將不再行走於陰影,而是行走於光明——』
短劍在他手裡沉重,卻帶著溫度。
那溫度像在心臟裡跳動,和他的脈搏重合。
他抬起頭,視線落在前方。
曾經趾高氣揚的博雅爾,此刻蜷縮在地上,四肢扭曲,像條被丟棄的死狗。他的嘴巴還在微微抽動,卻發不出聲音。血與唾液黏在下巴上,把這個“傳教士”徹底打回了卑微。
就在蒙福特屏住呼吸的時候,一個熟悉的氣息突然籠罩身側。
“你做得很好,蒙福特。”
聲音平靜,卻讓他背脊一震。
夏修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邊。金髮在夜風裡輕輕搖晃,金眸如同靜水映照火焰,既溫和,又冷靜。
蒙福特下意識挺直了背,他甚至不敢直視對方的金色的眸子。
那種感覺,就像是少年時站在父親面前,被要求正襟危坐;又像是學生在師長面前,生怕自己答錯一題。
拘謹、緊繃、不知所措。
夏修看著他,語氣緩慢而堅定。
“蒙福特,你願意跟隨我嗎?”
“你願意以你手中的劍,去擺正這片被扭曲的大地嗎?”
蒙福特的呼吸急促,手中的短劍還在燃燒。金色的火焰跳動,他卻沒有勇氣抬頭。
腦海裡,一個個畫面像鐵釘一樣扎進來。
艾爾溫在火刑柱上的沉默眼神,極東城街道上的血跡,忠魂冷漠的巡邏,教會的審判者舉起長矛……這些東西在撕扯他的心。
“跟隨他?擺正大地?我……”
蒙福特喉嚨發緊,指關節死死扣住劍柄。
瞧見逆彌母這種怪物,瞧見這片扭曲大地的陰翳,原先生活在正常世界的他第一反應當然是害怕。
他想說不,他想拒絕。
可他的腦子裡,卻偏偏響起艾爾溫死前最後的注視,那雙眼睛像在問他:
“你能做什麼?”
他咬牙,牙齒幾乎要崩裂。極東城正在腐爛,他不能繼續當那個在陰影裡畏縮的廢物。
夏修的聲音再次壓來,平靜卻沉重:
“蒙福特,你願意嗎?”
蒙福特猛地抬頭,火焰在他眼裡倒映。他終於吐出那句像是要掏空全身力氣的話:
“……我願意。”
“很好。”夏修的聲音低沉,像是從火焰背後傳來,壓進蒙福特的心底。
“既然你選擇追隨我,就記住我的名字……”
他停頓了一瞬,金髮在夜風中輕輕擺動,金色的眼眸直直壓向蒙福特。
“——休·亞伯拉罕。”
“你將跟隨我,沿著這片大地的地平線,將扭曲的世界擺正,讓萬物迴歸原來的秩序。”
“記住地平線的真理——如事直如此,其將至皆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