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黃寶塔在不遠處被九曜星索死死糾纏鎖困,九道星輝構成的枷鎖已深深烙印在塔身垂落的玄黃氣中被焚化燃燒,發出不堪重負的悲鳴,塔體劇烈震顫。
但很顯然,它難以在星墜殺局降臨前掙脫。
陸城仰首望著那吞噬光線的巨大暗影,眼神陡然沉靜如水。
此身殘餘無多的三昧真火在泥丸宮中驟然升騰、擴散到前所未有的極限,由內而外透體而出,周身紫青紅白黃五色光華流轉,似要結成一枚光繭。
他沒有選擇最精妙的閃躲,甚至放棄了全部玄妙的遁法。
身軀反而向上挺直,宛如一柄歸鞘的神鋒,體內積蓄的五行劍意、雷罡法力、三昧真火,皆被以一種玄之又玄的軌跡,轟然逆流歸於丹田一點。
那不是爆發,而是坍縮,而是凝聚,是逆轉生機於死劫之前的至險之搏!
“通玄一劍!”
死兆星影結結實實撞在了那挺立的身影之上,與此同時陸城一劍點出。
身外化身無法完美施展通玄一劍,因為通玄一劍分為內劍與外劍兩個部分,外劍修神,內劍修氣,外劍的部分倒也罷了,內劍的部分是以自身行氣為要點:
同樣的法力,自然是行氣越疾,氣脈越長,威力也就越大,剎那內運劍氣三萬裡,便是化神修士也足以逆斬返虛。
但在自身本身已經經脈受損、重傷的情況下,強運內劍,很容易就會自爆而亡。
現在這具是身外化身,陸城絕大部分三昧真火當然不可能用在他的身上,少少運用一些,達到相對較高水準也就是了。
此時此刻,強運通玄一劍,卻是死馬當活馬醫,總不能引頸就戮。
轟隆隆隆隆……
暗藍色火焰如同九幽海嘯席捲一切,堅不可摧毀的鬥天法臺被砸出一個方圓百丈、深不見底的巨大坑洞。
陸城的身形在撞擊的剎那便徹底“消失”,不是瞬間挪移,而是被絕對的毀滅之力碾碎、撕裂、汽化!
那恐怖的衝擊波混合著星辰死氣與殘輝闇火,形成一圈肉眼可見的灰環衝擊,橫掃而出。
觀戰臺上的絕大部分修士都不由自主閉上了眼睛,元神深處感受到一陣凋零的寒冷悸動。
結束了?
雲涯道人臉上因道基燃燒而湧上的殷紅尚未褪去,卻也在這一記全力殺伐後轉為金紙般的蒼白。
原本包圍的長髮正在迅速染白,皺紋爬上道袍之外的肌膚。
他死死盯著那片被濃稠死氣和能量風暴覆蓋的區域,手指依舊掐著法印微顫,彷彿一尊凝固的玉石雕像,嘴角那抹因道基燃燒而溢位的鮮血格外刺目。
一片死寂,此刻連呼吸聲都幾不可聞。
“死了…陸神君他…”四周有境界較低的修士喃喃自語,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與失落。
上清宗席位,幾位長老身體微微前傾,眼神複雜。
太清宗方向,金沙羽與安曉月身軀前傾,雙手死死抓住玉欄,指尖幾乎嵌入精金鑄造的欄杆之中。
但僅僅過去了幾個剎那!
就在那死氣風暴的中央,一點純澈的、躍動的、熾白而凝練到極致的五行雷元光芒,亮了起來。
無數實化的雷機氣脈從虛空中蔓延擴散而出,取代了應有的四肢經脈,將強勁的法力輸送擴散到一具肉身的四肢百骸,然後,陸城道人便自其中行走而出。
玄天神功最終奧秘:李代桃僵,替劫代死。
此時此刻,陸城的玄天神功五行雷已經被破去一重,體內五行失衡,雷劍之威大損。
然而,卻也足夠了。
嗡得一聲,玄黃寶塔終於掙脫開九曜星索的鎮壓,飛回陸城道人頭頂,重新垂落下萬道玄黃氣。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移向雲涯道人。
此刻的雲涯道人,遠比陸城狼狽,也更加令人心酸。
他站在那裡,白髮紛飛,曾經挺拔如松柏的身形此刻已如同風中殘燭般佝僂,那張佈滿深刻皺紋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茫然,以及一絲遲來的、難以言喻的空洞與挫敗。
上清秘咒的反噬已經開始了,自己壓上千年苦修與壽元,最終卻看到對手從絕死之境爬起,雲涯道人此刻的心境自然是無力的。
他所有的神識都“看”著懸在陸城頭頂,那光華萬丈、氣機圓滿如一的玄黃寶塔。
看著塔身流轉的玄黃正氣將自己辛辛苦苦佈置、引以為傲的九曜星索殘跡徹底抹去。
看著那寶塔垂落的玄黃之氣如甘泉般撫平著陸城體內法力缺損,讓其氣息正在以一種雖然緩慢卻堅定不移的速度回升。
而自己呢?
神識法力枯竭,體內經脈處處受損,燃燒的壽元和受損的道基使得本源嚴重虧損,此刻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變得無比艱難。
最後引動“三劫劫殺”和獻祭所有法寶內蘊精華髮動一擊的反噬之力,如同無數只毒蟻啃噬著自身的元神。
自己現在別說再次驅動星辰棋盤,就連維持站在虛空上的力氣,都快要沒有了。
鬥法仍要繼續嗎?
雲涯道人眼中的神采一點一點黯淡下去,最終只剩下一種塵埃落定的了悟與苦澀。
他甚至連嘆息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極其緩慢地,極其沉重地,抬起了那隻佈滿皺紋和老人斑的枯槁手臂,朝著屹立在鬥天法臺中央,氣息微弱卻頑強的對手。
然後,他手臂頹然落下,而是用一種沙啞到幾乎無法辨認、卻清晰傳遞到法臺每一個角落的語調,乾澀地、無比疲憊地吐出兩個字:
“我…負。”
兩個字,重若星辰,敲在在場每一位觀戰修士的心上。
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上清宗耗費無數心血培養、寄予厚望的絕代天驕雲涯道人,在這人族最巔峰的仙池鬥劍最後一戰中,在祭出了無比可怕的搏命一擊後,依然落敗認負!
意味著仙池鬥劍自開啟以來,最激烈、最詭譎、最不可思議的一戰,落下帷幕!
短暫的死寂之後,觀眾席終於爆發出震天動地的譁然與歡呼!
無數修士激動地站起身,無論是否與太清宗有舊,都在為這場精彩之戰、為這絕地復生振臂高呼!
“陸神君!陸道子!道運昌隆!”
“太清,魁首!”
歡呼聲如同海嘯般席捲每一個角落。
在喧天的聲浪中,某個角落裡,一個年輕的修士仰頭看著法臺上沐浴在玄黃氣與聖境霞光中的身影,難抑激動地拉了拉身邊鬚髮皆白的老修士衣袖:
“師父,這位太清宗陸神君已然煉成道家不死之身了嗎?”聲音裡充滿了崇拜與嚮往。
老者目光深邃,同樣凝視著法臺中央那道身影,緩緩撫須,沉聲回答:
“哪有這般容易,頂多算是初窺門徑罷了。不過,此子的確是地仙界數萬年以來,最有希望煉成這一大神通的修士。”
太清宗弟子所在的浮雲仙台更是瞬間炸開鍋,無數人手舞足蹈,激動得無以復加。
金沙羽終於忍不住振臂狂吼,安曉月嘴角微揚,露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意。
媧皇聖境最高處的觀禮臺上,一道七彩霞光悄然落下,籠罩整個鬥天法臺。
柔和而浩瀚的聖境法則降臨,開始撫平法臺空間的創傷,也溫和地分開了對峙的兩人。
陸城體內那狂暴的五行雷元在玄黃寶塔和聖境法則的雙重加持下,開始緩緩平復。
聖境霞光中,一位身穿雲紋星月袍、氣息磅礴淵深、面容隱在聖光後的媧皇使者身影緩緩凝聚。
她的目光彷彿穿透萬古,首先在玄黃寶塔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中蘊含著審視、讚歎。
最終,那威嚴的目光落在陸城身上,其聲音如同天地敕令,清晰地響徹整個仙池聖境:
“仙池鬥劍終戰,勝者——太清宗真傳,陸城!”
“即日起,陸城為我人族——當代道子!”
轟!
敕令一下,九天之上祥雲匯聚,瑞氣千條垂落,仙音縹緲不知起於何處。
整個仙池聖境的靈機都彷彿活了過來,開始有意識地向鬥天法臺中央那道血染道袍的身影匯聚!
那是屬於人族氣運的眷顧與加冕,玄黃寶塔更是歡快地震動嗡鳴,塔頂玄黃珠光芒大放,貪婪地吸收著這無邊浩瀚的氣運之力,塔身光澤流轉,內蘊的神妙似乎又有了進益的徵兆。
陸城只感覺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自四面八方湧入體內,身心疲憊稍減。
真正的道家變化飛昇術,所修煉成的七十三條性命,應當是彼此獨立,無法一擊所殺的。
陸城的玄天功也有這種效果,只是道法特性終究要對比雙方具體修為差距,陸城在修為上遜色過雲涯道人的上清道法,所以三劫劫殺之下,被斬去一命還不夠,甚至連第二條性命都要受到一些波及,身心受創法力大損。
若是沒有玄黃寶塔,雙方繼續爭鬥下去,勝負生死猶有變化,不過大機率是陸城敗逃,雲涯道人身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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