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百官紛紛上疏認錯,劉志亦是放出了被他羈押計程車人。
然此事的風波卻還是不能退去。
無論是劉志罷免的那些官員,亦或是被羈押的那些士人。
這些人都獲得了極為顯赫的聲望。
天下士人無不吹捧這些人乃是忠貞之士,有膽量有氣魄直面帝王之過。
稱此乃天下士人學習之正道。
這完全就是作死行為。
顧熙甚至還親自去了一趟太學,差點沒破口大罵。
此舉確實是將這種風波給壓了下來。
但暗中的危機,卻仍是絲毫不減。
劉志重新分配權力之心已然不可阻擋。
沒出幾日。
他便直接頒佈了三互法,徹底拉開立刻整治朝綱的序幕。
法度明令各地官員需實行本籍迴避、婚姻之家迴避、任官迴避。
——就是為官當避開自己的本籍;避開聯姻之家的本籍;避開相互認官;
簡單而言便是一州之長不用本州之人;一縣之長,不用本縣之人;
相互州郡之間,不可有官員在相互州郡為官。
此舉可謂是直指士大夫。
目的自是為了防止官員們相互勾結庇護,加強中央朝廷的權力。
朝野皆震!
百官們自然不願意接受這些規矩。
東漢的氏族聯絡,早就已經形成了絕對的聯盟,劉志此舉顯然是在變相削弱這些聯盟。
當下便有不少人上奏。
當然,這一次的上奏比之前要客氣了許多。
顧熙的餘威還在,天下士人對於顧熙還是心悅誠服的。
但劉志又怎麼可能退步呢?
這是他必須要做的事,皇帝的權威已經受到了威脅,他豈能容忍?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這三互法竟真的實施了下去。
不過在這種時代,如此大的變革是註定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暗中的風波註定會因此事而再次掀起。
劉志啟用宦官,徹底展開了對士大夫的打壓。
與士大夫不同。
作為宦官,他們的所有權力可以說都是來自皇帝。
對於劉志的態度自是百般諂媚,這讓劉志感受到了極大的差別。
雖然因為如今顧熙在洛陽的關係,這些宦官並沒有做到像原本歷史之中那般的人神共憤。
但人心向來善變,尤其是在擁有了一定的權力之後。
眼看著顧熙從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什麼,這些宦官的膽子也是漸漸大了起來。
他們開始伸手到了官員任免之上。
雖然於洛陽之地,礙於顧熙的存在,他們不敢胡作非為。
但於地方之上這些人卻是將貪婪展現的淋漓盡致。
而正是因為如此。
太學生們亦是抓住了機會,將針對的矛頭從皇帝轉移到了宦官身上。
但實則論的便是劉志。
說的就是對於當前朝政的不滿。
甚至還有人找到了顧熙,想讓顧熙出面勸阻劉志廢掉宦官。
但顧熙又怎麼能摻和進去?時至今日,若是他還看不出來這其中的矛盾,那他便枉費執政數十年了。
這注定是一場無法調節的鬥爭。
勸劉志棄用宦官,這代表了什麼?代表了顧氏與士大夫同體嗎?
將顧氏徹底拉入這一場鬥爭之中?若是如此的話。
顧熙活著的時候或許還不會出現問題。
但凡他一逝去,顧氏便很有可能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因為以顧氏在整個大漢的聲望。
若是入局,定然就是那領頭的出頭鳥。
哪怕此舉或許會為顧氏帶來一些於天下士人之中的聲望,但顧氏差這點聲望嗎?顧熙是不可能做這種選擇的。
而且在他看來,此事未必就全是壞事。
士大夫勢力的急速膨脹。
註定會威脅到皇權。
若是他日再次出現一個幼年天子,就很有可能會被整個士大夫集團架空。
顧氏子弟向來都不是什麼仁義君子。
他們都擁有著十分靈活的道德底線,如今下場顯然不符合顧熙的性格。
就在這種情況之下,雙方斗的不可開交。
而劉志則是穩坐釣魚臺。
終於是漸漸有了皇帝該有的權力。
他本來就是一個喜歡奢華之人,再加上或許是慪氣,對於整個皇宮的修繕,花費極大。
並且他亦是廣開後宮。
其實對於這件事,群臣的芥蒂倒是還好。
畢竟劉志要是能多幾個兒子,也能免去之前大漢皇帝們的命運。
但問題是劉志的後宮太多了。
光宮女的規模便已經達到了數千人,甚至還在持續增加之中。
並且他亦是漸漸放下了朝政。
坐視宦官與士大夫們鬥得個死去活來。
而就在這種情況之下,那一直隱藏於大漢盛世之下的暗流,終是爆發了出來。
——延熹七年。
各地皆是傳來了流民四起的訊息。
宦官與士人的爭鬥,終究還是波及到了大漢的百姓。
宦官引發吏治出現問題。
吏治出錯大漢土地兼併的問題便會直接作用在百姓身上。
而也正是因為如此,士人們對於宦官與朝堂的非議就愈發響亮。
他們每一句話都在說宦官。
但核心卻直指劉志,直指朝廷的制度。
烽火已然難以阻止。
顧熙也根本就沒能料到事情竟然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他終究亦是受到了時代侷限性的影響,並沒有察覺到大漢制度之下的隱患。
但無論如何,此時都已為時已晚。
此事絕非一人之力可定,劉志不可能罷免宦官向士大夫低頭。
而士大夫也註定不會白白放棄手中的權力,將其全部歸還於皇帝。
顧熙也不可能讓家族入局。
但讓他如此幹看著,又怎麼可能呢?這可是他費盡了無數心血才儲存下來的盛世啊。
他再一次去見了劉志。
不過卻並沒有說任何朝堂與士人之事,只是勸劉志應該賑濟流民,切莫讓流民造成更大的動亂。
劉志如今對於顧熙的態度也有些變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再加上士大夫們的針對,他的態度又怎麼可能沒有轉變呢?不過這一次,劉志還是聽了顧熙的話。
決議賑濟災民。
但若是如此就能讓爭鬥停下來的話,那顧易就不會如此重視了。
賑濟災民還沒過多久。
各地士人官員便相繼上奏,稱宦官貪汙賑濟災民之糧。
此事頓時便引起了驚天駭浪。
朝堂之上,群臣針對宦官,進行各種彈劾。
而宦官則是喊冤,並利用劉志的傾向,穩穩壓制士人一頭。
雙方各種手段齊出。
從廟堂之上,再到地方互相的黨羽,皆在相互針對。
還不到兩年時間,整個大漢便已經有了大亂之象。
劉志這時候顯然還是有些頭腦的。
他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的決定,那便是讓顧熙主管賑災之事。
此事一出。
無論是宦官也好,亦或是士人也罷。
皆是心服口服。
顧熙於這方面還是很有經驗的,且如今這種暗湧才剛剛開始,自然不可能大到讓顧熙犯難。
他甚至都不用離開洛陽,便直接處理好了此事。
因為無論是在官員心中也好,亦或是在百姓心中也罷。
只要顧熙在,那便不會出現動亂。
最關鍵是顧熙出手。
那雙方便不敢於此事上面互相爭鬥。
直至延熹九年之時,各地難民稍安。
劉志對此自是萬分高興。
決定大赦天下。
而就是這個詔令下達之後,宦官與士人之間的矛盾再一次的炸了開來。
“陛下!”
蘇康跪在劉志的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泣聲說道:“司隸校尉李膺不顧您大赦天下的命令.”
“竟然處死了犯人。”
“奴還聽聞這李膺等人養太學遊士,交結諸郡生徒,更相驅馳,共為部黨,誹訕朝廷,疑亂風俗。”
他哭的十分悲傷。
聞言,劉志眉頭頓時一皺,臉上瞬間便湧出了怒意。
“大膽!”
“他們這是在違抗朕的聖旨嘛?”
劉志徹底的憤怒了。
這就是在明著違揹他的聖旨啊!當即,他便直接派人前去將李膺等人全都押回了洛陽,其中受牽連者多達二百餘人。
此事一出,朝野巨震。
太尉陳蕃率先上書。
稱劉志此事欠妥,隨後便是百官上書,太學學子們亦是紛紛開言。
強大的輿論壓力瞬間直逼劉志而去。
可劉志又怎麼會罷手呢?
但凡不是因為顧熙,他早就已經開始針對這些人了。
僅僅幾日時間。
他便直接羈押了一百餘帶頭計程車人,並借陳蕃舉薦的人不稱職之由,直接罷免了陳蕃這個太尉。
並開始懸金購賞這些年來批判朝廷最狠計程車人。
——天下震動!原本的大漢便已經到了隨時都要爆炸的變化,只是顧熙的出現減緩了這件事的發生。
但這一次,此事誰都攔不住了。
劉志甚至連顧熙都不見了,直接讓人將顧熙擋了回去。
徹底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整個大漢廟堂,自這一日起都蒙上了一層陰霾。
一個實權皇帝的憤怒在這種封建時期,那便宛如雷霆。
大漢本就遊走在崩潰邊緣的吏治。
自這一日起,迅速崩潰。
士大夫集團的衰弱,那便註定了宦官的崛起。
尤其是劉志對於顧熙態度的改變,無疑是更加加劇了此事的發生。
宦官們強力壓制要反撲計程車人。
各地吏治迅速腐壞。
流民再起。
且此次相比於兩年之前,來的更加猛烈。
這就是大漢致命的問題。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個問題只會越來越深,不可能緩解。
而最關鍵的是,不僅僅只有內患。
近年來崛起的鮮卑再次聯合南匈奴、烏桓等族,分兵數路進犯雲中、雁門、遼東等郡。
大勢就宛若潮水一般,翻湧而來。
人力萬不可阻!
但顧熙又豈能會坐視呢?
北宮。
如今的顧熙,就連身形已經有些佝僂了。
已經年過七十的他,老態盡顯。
但整個人的身上卻仍是散著一股凌人的氣勢。
“太傅如此年紀又何必再摻和這些呢?”
劉志看著顧熙,臉上帶著明顯的不高興。
他以為顧熙又是來求情的。
但顧熙卻直接搖了搖頭,沉聲道:“朝中之事,老臣並不在乎。”
“亦不會阻攔陛下。”
“老臣此次前來,是向陛下請戰鮮卑。”
聞言,劉志瞬間愣了一下。
他緊緊的盯著顧熙,幾乎瞬間便搖了搖頭:“不可!”
“太傅已年過七十。”
“豈能再次統帥大軍?”
他並不是懷疑顧熙的能力,而是真的覺得顧熙有些太老了。
顧熙乾笑了兩聲,旋即輕聲嘆道:“陛下放心,老臣絕不會耽誤任何戰事。”
說著,他的語氣微微一頓,眼神忽然就落寞了起來:
“若是當真能死在戰場之上,或許亦是命中註定吧。”
劉志緊緊的盯著顧熙,沉默了良久後,這才再次問了一句:“太傅當真心意已絕?”
“老臣心意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