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平想了想,就說:“其實我家裡空蕩蕩的,沒什麼人,只是錢多了一點。”死黨聽了後,嗆了他一句:“你啊,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李清平說:“你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還有一個好哥哥和妹妹陪著你呢。”
西澤爾那時聽到這兒,問李清平為什麼不跟死黨說自己是奇聞使?
還有……為什麼不對他說自己其實不是什麼富二代呀,只是一個從鯨中箱庭走出來的老好人而已?
李清平搖搖頭說,他的死黨看似大大咧咧其實心裡挺自卑的,他擔心說了那些事之後兩人之間產生隔閡,所以就一直沒說。
西澤爾這時就認真地盯著他,說:“怎麼可以這樣,朋友之間就是應該坦誠,李清平你不會也瞞著我什麼事吧,我知道的可全都告訴你了……嗯,雖然我知道的不多。”
李清平沉默了很久,而後聳聳肩,說自己下次就會告訴他。
西澤爾心想李清平對什麼事都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只有提到自己的朋友時他才會像這樣沉默很久,思緒連篇,或許李清平真的很重視自己的朋友吧?畢竟李清平很孤獨啊,在箱庭裡大家都只把他當作絕世天才,對他敬而遠之,沒有誰在乎他在想什麼,即使不想高高在上,為了王庭隊的面子也得裝得高高在上,每一次回到昔日生活的島嶼上,村民投來的都是敬畏的目光。
害怕和奉承,那是藏不住的東西,總會不經意從他們的眼底流出來。
後來遇見一個既不害怕自己,也不奉承自己的人,李清平很開心,所以他真的很重視很重視那個朋友。
所以每次西澤爾見到他,都會特意問他:“李清平李清平,你跟你朋友說了沒?”
李清平每次都會聳聳肩敷衍過去,說下一次就告訴他,三王子殿下你怎麼比我還急?西澤爾皺著眉頭,納悶地問:“每次你都說‘下一次’‘下一次’的,到底什麼時候才是‘這一次’,李清平你說話不算數?”
李清平只是無奈地嘆了口氣,摸了摸他的頭頂說:“總會有下一次的。”
但現在……
已經沒有下一次了。
西澤爾默默地看著李清平的半截身體化作一片血霧,紛紛揚揚地散去了。這個桀驁不馴的人終於彎下了腰,低下了頭,跪倒在了王庭隊五人的面前。
隕石碎片撲面而來,裹挾著一片灼熱的氣流錯身而過,捲起的逆流使得聖誕雪橇搖搖晃晃地墜入了森林之中,西澤爾從雪橇的邊緣滑落下去。下墜的身體砸斷了樹枝,最後落在大地上。
他在灌木叢裡翻滾了一圈,全身是血地癱倒在地。
片刻之後,西澤爾用手背抹了一下臉上的鮮血,緩緩抬起頭來。
忽如其來的破空聲傳來,回過神時一頭暗藍色的鯊魚從森林上空暴掠而過,就好像一支火箭那樣。
黑色的潮水從頭頂落了下來,彷彿一場大雨,拍打在西澤爾的臉上。
他分不清自己是哭了,還是被雨淋溼了,止不住的液體從蒼白的臉頰上滑下,被打溼的額髮遮住了他的雙眼,就在這時西澤爾忽然看見了落在地上那一根火紅色翎毛。
那是李清平留給他的,說這是不死鳥的羽毛,留著一定會有用,西澤爾低垂著頭,拿起飄落在地的翎毛,默默地看著。
“亞古巴魯,我好沒用……你一定在怪我吧,”
他如同斷了發條的人偶一般,輕聲自語著,淚水從額髮的陰影下流出,“是我害死了李清平……都是我的錯,像我這樣的廢物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掙扎,那樣李清平也不會被連累了……”
然而就在這一刻,西澤爾手中的不死鳥羽毛忽然煥發出了一片灼目的光彩。
羽毛形狀在短時間內迅速變化,捧在手裡就像是火燒一般灼燙。可西澤爾卻始終沒有鬆開,只是微微睜大了雙眼,呆呆地看著出現在手中的那一張卡牌。
卡牌上緩緩地印出了一頭浴火重生的巨鳥。它的雙目是那麼瑰麗,像是倒映著世間的一切色彩。
熊熊燃燒在牌身之上的火焰,逐漸將西澤爾的雙手和身上的傷口一同治癒,破裂的肌膚縫合在一起,血色倒流入體內。
這一刻他的瞳孔被火焰映照得通紅,一份記憶如同潮水般流入腦海之中:
“不死鳥”在上一任持有者死亡,並且提前將“不死鳥之羽”給予其他人的前提下,才會滿足條件,進化為一枚“世代級奇聞”。
而因為上一任持有者李清平死去了,所以這一刻奇聞碎片得到了進化。
就好像神話之中的不死鳥透過死亡而涅槃重生,它來到了西澤爾的手中。
西澤爾怔了一會兒,忽然明白了,李清平早就料到自己可能會死,倒不如說打從一開始,他已經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不死鳥的火焰一深一淺,深色的焰火逐漸在淺色的炎幕之中慢慢地雕刻出了一行文字:“籠中鳥,亦有自由日。”
“寫的好遜啊……李清平,你一點都不適合寫詩,怪不得那天你沒給我看。”
西澤爾輕聲自語著,淺淺勾起嘴角,眼淚更加難以遏制地流了下來。
文字在半空中悄然褪去,緊接著,橙色的光紋照亮了卡牌背面的每一條紋路,像是往著機械的油槽內倒入了機油。
他深吸一口氣,將“不死鳥”緊緊地攥在手裡,隨後吹了一個口哨。
麋鹿聞聲從天而降,他縱身一躍乘上了聖誕雪橇,朝鯨口的方向疾馳而去。一頭雪白的長髮高高吹起,青色的瞳孔之中放著攝人寒光,臉上的神情從未那麼平靜過。
西澤爾抬眼看向呆在半空中的亞古巴魯,隨後駕著雪橇飛馳而去,伸手接住從鯊背之上落下的那一具冰涼的、殘缺的屍體。
他低垂眼目,最後看了一眼那張破損的臉龐,而後一邊飛向露絲,一邊捏碎了手中的那一枚世代級奇聞。
“不死鳥——!”
吼聲落下,橙色的光紋一閃而逝。足以刺破天幕的尖銳嘯鳴之中,一頭赭紅色的巨鳥裹挾著炎幕飛舞而來,跟隨在了西澤爾的身後。
鋪天蓋地的熱浪灌了過來,在大海之上掀起一片片浪濤,繼而蒸發為一片灼熱的白霧。
與此同時,遠處懸於半空的暗藍色鯊魚緩慢回過神來。
它的體型在驟然之間膨脹開來,全身覆蓋上了堅硬而冷冽的金屬色澤。
亞古巴魯來到了二十米的長度,像是一艘巨大的遊艇,包裹在黑色的潮浪之中,以一個匪夷所思的速度筆直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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