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勝負不在棉衣，而在人心

北風捲著雪粒子抽打在北平城牆的箭樓上，朱棣將那封從南京快馬送來的密信湊到油燈前，信紙邊緣被炭火燻得發黑。

“盛庸為主帥，平安為先鋒，鐵鉉駐守濟南。”

朱棣的聲音像被凍住的鐵錠，每個字都帶著冰碴，“五十萬大軍……朱允炆這是把家底都押上了。”

隨後看著道衍、顧誠兩人，輕聲道：“我們的離間計並未湊效。”

演了好幾個月。

從大敗德州的李景隆開始，一直傳謠言，還有寫信拉攏鐵鉉，甚至是讓人送迷信到京師，給了盛庸、平安。

卻不想，朱允炆最後還是以盛庸為大將軍，北上前來討伐他。

到底是什麼環節出現了錯誤呢？

顧誠想了想，解釋道：“王爺，或許這就是歷史的慣性，首先，我們的離間計雖好，可盛庸、平安、鐵鉉三人遠非常人。”

“他們現在依然還對京師的那個朝廷忠心耿耿，並未有過什麼私心。”

“其二，南軍那邊，便是除了這三人之外，又有幾人可堪大用？”

“恐怕朝堂之上也知曉此事，不讓盛庸、平安為大將軍，難道要讓朱允炆御駕親征不成？”

“故此，便是再好的離間計，卻也無法完全拿捏住京師那邊的所有人的人心。”

朱棣微微蹙眉，歷史的慣性？

“顧先生所言，也就是說，我們雖然有所成就，可最後還是會出現一些變故，這些變故，就和史冊上的一樣？”

他突然聽到顧誠說歷史的慣性，擔心的便是有了顧誠這位來自於六百年後的人，也沒有改變歷史。

朱瞻基依然殺死了朱高煦，朱祁鎮也還是成為了‘叫門天子’。

顧誠知道自己說錯了話，補充道：“王爺不必擔心這一點，我覺得更大可能，還是朱允炆的手中無將，能用之人，不多。”

“而我們越是稱讚盛庸等人，也就越容易讓人懷疑我們的目的。”

“或許，朱允炆、黃子澄、齊泰三人有著疑心，卻又無計可施，打算死馬當活馬醫，王爺稱讚盛庸，那他們就用盛庸！”

道衍捻著佛珠，對顧誠輕聲問道：“顧先生所言不假，朱允炆等人必定是有著這樣的心思，而我們現在還要繼續演戲，顧先生可知盛庸的用兵路數？”

顧誠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白汽在他鼻尖凝成水珠：“此人善守不善攻，歷史上的東昌之戰能贏，他用的‘十面埋伏’，其實應該是抄的韓信舊法，沒什麼新意。”

朱棣、道衍和尚兩人點了點頭，油燈被震得搖晃，將他映在牆上的影子拉得像柄張開的弓。

“王爺忘了顧先生說的？”道衍這時想起什麼，輕聲道，“建文四年六月，南京城破時，鐵鉉還在濟南死守。”他又忽然壓低聲音，佛珠停在指間，“先生說過，此人後來……”

“被處以磔刑。”顧誠介面道，似乎沒有什麼顧忌。

他看著朱棣驟然繃緊的下頜線，忽然覺得這話有點太直白，但歷史本就如此。

朱棣猛地轉身，認真地說道：“本王不是暴君。”他的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眼眶因充血而發紅，“當年在藍玉帳下，本王親手斬了七個虐待降卒的百戶！”

顧誠抿了抿嘴，好端端地，怎麼就說到這個不該說的話題上來了？

道衍輕輕咳嗽兩聲，解釋道：“王爺息怒，顧先生只是陳述史實，並非有意指責，老衲之意，鐵鉉、盛庸二人對大明忠心耿耿，必定是上書表死志，得到了朱允炆的信任，可再大的信任，最後還是要有著實際戰果才行。”

他的目光落在顧誠身上，像兩柄浸過溫水的刀，“顧先生，既然這離間計沒有湊效，我等依然還是要面臨盛庸，故此，未有打敗盛庸、平安、鐵鉉，才得以證明，王爺稱讚此三人，就是為了讓朱允炆用他們。”

“到時候，朱允炆、齊泰、黃子澄才會認為自己中了計，大罵盛庸、鐵鉉、平安。”

“若是能讓此三人對朱允炆徹底失望，讓他們看清楚，黃子澄、齊泰等一眾朝堂百官都是混用無能之輩，唯有王爺才是大明真正的明君，才配坐在那個位置上，讓大明長治久安、國祚永恆！”

顧誠想了想，說道：“大師說的不錯，讓他們對朱允炆徹底失望，才會有可能心灰意冷，選擇支援王爺，我們只要是不輕敵冒進、不驕兵自傲，依然還是戰略上輕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打進京師，指日可待。”

“盛庸重火炮之威，我們也有火炮，到時候，就看誰的火炮多、誰的火炮威力強。”

“到那時，便是盛庸死守都城，而王爺則可以圍點打援，甚至是和史冊上一樣，直接揮師南下！”

“盛庸、平安被困，鐵鉉死守濟南，京師那邊就再也無人能夠擋住王爺的鐵騎！”

朱棣介面道：“盛庸此人疑心重，當年在藍玉麾下，他連自己的親弟弟都防著。”

“本王倒有個主意，能讓他和平安窩裡鬥。”

三更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時，道衍正在沙盤上挪動著小旗。

這沙盤也是顧誠提出來，然後經過工匠之手，按照山勢、黃河流域地勢等壘砌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