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興教育、開民智(求訂閱)
建文二年二月二十六日,午後。
顧府書房之中瀰漫著淡淡的松煙墨香。
顧誠執白棋落下,棋子與紫檀木棋盤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
他抬眼望向對面的道衍和尚,只見對方指間的黑棋懸在半空,僧袍寬大的袖口隨動作輕輕晃動,另一隻手則是捻著一串油潤的菩提子,“大師似乎心不在焉。”
顧誠又看了看窗外的海棠開得正盛,粉白花瓣被風捲著撲在窗紙上,留下轉瞬即逝的淡影。
道衍和尚的目光從棋盤移到顧誠臉上,那雙深邃的眼睛裡閃過一絲探究。
他緩緩落下黑棋,聲音略顯低沉,還有一些沙啞,應該是最近火氣大了點。
“施主昨日言及六百年後之事,倒讓老衲再一次徹夜未眠。”
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棋子邊緣,“法重若泰山,卻又似乎輕於鴻毛,讓老衲難以界定。”
“老衲身處大明,而顧施主來自於六百年後的盛世,一個難以想象的盛世,每每開口,都讓老衲覺得是驚天地、泣鬼神之說。”
“若是尋常人,恐怕此時已經是失心瘋了吧。”
道衍和尚的意思就是,我聽你講述的那些讓人震驚不已的內容,到現在還沒有瘋,已經很給力了。
顧誠指尖的白子頓在半空,目光掠過棋盤上犬牙交錯的局勢。
這盤棋已下了半個小時左右,黑白子糾纏處形成三個劫爭,恰似眼下的天下大勢,錯綜複雜,變幻莫測。
他忽然笑了,將棋子落在天元位,開口道:“大師可知,後世評價太祖皇帝,不說他定都應天,卻贊他廢除丞相?”
道衍眼簾微抬,右手不自覺地捻著念珠。
薰香從銅爐裡嫋嫋升起,在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投下明明滅滅的光影,猶如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一樣,起伏不定。
“太祖皇帝廢相,是怕權臣亂政。”他沉吟道,“可如今六部直接對天子負責,反倒讓朝堂少了緩衝之地。”
“這便是癥結所在。”顧誠身體微微前傾,棋盤上的倒影隨動作晃動,“大師可知,六百年後治國,靠的不是聖君賢臣,而是制度。”
他刻意加重了“制度”二字,目光灼灼地看著道衍,“那時有《憲·法》,規定皇帝若想徵稅,得經議會同意;大臣要判人死刑,得憑法律條文。”
道衍捏著棋子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
他想起洪武年間的胡惟庸案,數萬官員人頭落地,皆是因皇帝一句話。
“依施主之言,律法竟能約束天子?”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既有震驚,又有一絲隱秘的期待。
顧誠搖頭,執起兩枚白子並排擺在棋盤邊緣,說道:“非是約束,是分權,就像這兩枚棋子,一枚管立法,一枚管司法,皇帝手裡的行政權再大,也不能獨自吃掉它們。”
他忽然用指尖點了點道衍方才落下的黑棋,“譬如大師去年在北平,若按後世律法,燕王私養甲士便是謀逆,可誰來判定?得有獨立於皇權之外的法庭。”
道衍的呼吸微微一滯,他記得洪武十五年,自己在北平慶壽寺初見朱棣時,那個年輕的藩王眼裡燃燒著野心的火焰。
當時他便知,坐在那個位置上的人,必定會是朱棣。
“老僧倒是覺得,”道衍內心恢復了平靜,“太祖皇帝編《大明律》,廢除了黥面、劓刑,已是仁政。”
他抬手示意顧誠看棋盤東南角,那裡黑棋已形成穩固的防禦,“律法如棋譜,能約束棋手的手,卻管不住棋手的心。”
顧誠望著那片黑棋,忽然笑出聲來,說道:“大師這是偷換概念,後世法治,講究程序正義與結果正義,就說審案,得有原告、被告、證人,還得有律師辯論,不像太祖皇帝時期,錦衣衛拿人只需駕帖,連三法司都無權過問。”
他忽然用白子圍住一小片黑棋,說道:“去年被處死的卓敬,只因勸阻建文帝削藩,便落得個誅三族的下場,若按六百年後的法,他言者無罪。”
道衍的臉色暗了暗,伸手將那片被圍的黑棋一一拾起。
“施主可知,太祖皇帝定刑律時,特意在‘八議’之外加了‘大不敬’?”他的聲音低沉,“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律法自然要護著朱家的江山。”
“這便是最大的不同。”顧誠將白子一顆顆擺成圓圈,說道,“後世的法,第一條便是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你是王公貴族還是販夫走卒,犯了法都一樣受罰,就像這圓圈裡的棋子,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他忽然指著圈外一顆孤零零的黑棋,繼續道:“太祖皇帝定的《大誥》,能繞過律法直接判人死罪,這在後世是絕不可能的。”
道衍沉默了。
他想起洪武二十年,自己因替高僧辯護觸怒朱元璋,差點被髮配雲南。
若不是馬皇后求情,恐怕早已化作塵土。
窗外的風突然變大,捲起滿院海棠花瓣撲在窗上,如同無數冤魂在叩門,訴說著那段黑暗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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