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卿費力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入目是朦朧的紫色紗幔,懸在雕花床頂,上面繡著妖冶奇異的花朵,形似書中描繪的曼陀羅。
“……可醒了?”一個略顯尖細的女聲隔著紗幔傳來。
“稟公主,還未。”另一個聲音恭敬地回答。
江晚卿心頭一凜,強撐著透過紗幔縫隙向外望去。
奢華得令人窒息。
水晶為梁,白玉作柱。
一座青翠碧玉屏風立在床前,上雕刻的鳳凰浴火圖栩栩如生。
內室與外室,僅以一道朦朧的珍珠羅帳相隔。
她在哪?
最後的記憶停留在雪山腳下那個簡陋的山洞,賀蘭辭遞來的那碗熱粥……然後便是無邊的黑暗。
鈴鐺輕響。
江晚卿果斷掀開紗幔,聲音驚動了外間。
一個穿著苗疆服飾的侍女聞聲匆匆跑入,看到清醒的她,臉上掠過一絲驚訝,“姑娘醒了?奴婢這就去稟報公主!”
“等等!”江晚卿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卻異常清晰。
侍女腳步頓住。
“公主?哪位公主?這裡是何處?”江晚卿試探著問。
侍女垂首,姿態恭謹,“此處是苗疆王宮。是蘭曦公主將姑娘帶回來的。”
蘭曦公主?苗疆王宮?
江晚卿腦中一片混亂。
賀蘭辭呢?
蕭祁找不到她,該是何等焦急,心猛地揪緊。
一陣環佩叮咚的清脆聲響由遠及近。
一位盛裝女子踏入內室,華服逶迤,珠翠生輝。
她看見站在床邊、臉色蒼白的江晚卿,紅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喲,可算醒了?怎麼,睡一覺連魂兒都丟了?”
這聲音……帶著一絲詭異的熟悉感。
江晚卿猛地回頭,待看清那張臉時,瞳孔驟然收縮。
那張臉,眉眼間分明是賀蘭辭那妖冶惑人的神韻,只是褪去了男子的輪廓,更添幾分女子的嫵媚與凌厲!
“換回女裝,就不認得故人了?”蘭曦公主眼波流轉,帶著輕佻的笑意,那笑容與賀蘭辭如出一轍。
你是賀公子?”江晚卿艱難地吐出疑問,心底的震驚翻湧。
蘭曦公主姿態慵懶地在一張圈椅上坐下,“我本就是蘭曦。行走在外,化作男兒身賀蘭辭,不過圖個方便罷了。”
賀蘭辭竟是苗疆公主!
江晚卿瞬間想通許多關節,一股被欺騙的怒意湧上心頭,“晉王視你為摯友!你對他隱瞞身份,處心積慮接近,究竟有何圖謀?”
“圖謀?”蘭曦公主眼底掠過一絲極快、極複雜的情緒,“自然是有的。不然,你以為我為何費心費力,陪你們演這場雪山尋藥的戲?”
“那你為何帶我來此?”江晚卿壓下怒火,直視著她。
蘭曦的目光在她臉上逡巡,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嘖,”她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輕嗤,“這張臉,頂多算清秀,身份,不過是個無名小卒,腦子嘛……”
她頓了頓,笑容裡淬著冰,“又蠢又笨,竟真為了他一句話就敢闖這龍潭虎穴。我實在不明白,他那樣的人,究竟看上你哪一點?”
情敵!
這個認知如冷水澆頭,瞬間讓江晚卿明白了蘭曦眼中那份敵意的根源。
她抿緊唇,沒有接話。
“不如,”蘭曦的身體微微前傾,那雙烏沉沉的眼眸裡閃爍著陰鷙的光,“我們一起看看,在你那位情深義重的晉王心裡,是你這個‘心上人’的分量重,還是他那位‘好皇兄’的性命更重要?如何?”
江晚卿蹙眉,完全不懂她在說什麼。
“蠢貨!”蘭曦的耐心似乎耗盡,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鄙夷。
“你連他為何拼命也要取雪蓮都不知道?是為了救那個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太子!他連這都不曾告訴你,你卻傻乎乎地為了他差點把命丟在雪山!”
她越說越激動,臉上浮現出近乎猙獰的笑意,“若非我的人提前清剿了那片區域的狼群,你以為憑那個半大小子,真能護你周全抵達?你早就成了雪狼的腹中餐了!”
原來是為了太子!
蕭祁從未提及……
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晰而冷靜,“他來苗疆是為誰取藥,於我而言,並無區別。我登雪山,是為他這個人,而非他為誰做事。”
蘭曦臉上瘋狂的笑意僵了一瞬,她死死盯著江晚卿,“好一個‘為他這個人’!那你敢不敢篤定,他對你的這份‘情’,是否也如你這般純粹,不摻雜半分利用?是否也能在生死抉擇前,毫不猶豫地選擇你?”
尖銳的問題如同淬毒的針,直刺心底最深處的不安。
江晚卿尚未回答,蘭曦已猛地站起身轉身離去。
侍女們魚貫而入,沉默而迅速地佈菜,很快,圓桌上便擺滿了精緻的苗疆菜餚。
香氣撲鼻,江晚卿卻毫無食慾。
佈菜的侍女姿態變得更加恭謹,“聖女,請用飯。”
“什麼?!”江晚卿猛地抬頭,“你叫我什麼?聖女?”
“您是苗疆的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