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手下摩拳擦掌,正準備給他點顏色看看。
就在這時,地上的曹志清突然抬起頭,衝著彭虎飛快地眨了眨眼睛。
一個很隱晦,但足夠清晰的訊號。
彭虎的動作一頓。
他當然認識曹志清,哈爾濱有名的情報販子,高彬的老部下。
他也知道,曹志清這種人惜命得很,絕不會無緣無故來這種地方鬧事。
曹志清很清楚彭虎當初為了幫洪智有扳倒澀谷三郎,在憲兵隊受過大刑,是洪智有絕對信任的心腹。
這個人是可以信任的。
彭虎眼神一凜,對手下們擺了擺手。
“你們先出去,門口守著,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手下們聽話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厚重的鐵門。
房間裡,只剩下彭虎和曹志清兩個人。
彭虎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盯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彭爺。”
曹志清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臉上再沒有剛才的囂張,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
“我叫曹志清,以前在高科長手下混過飯吃。”
彭虎冷哼,手指在匕首冰涼的刀身上輕輕滑過。
“我知道你,跑到我們這來耍什麼花招?
“今天你要不說出個子醜寅卯,我保證讓你有來無回。”
曹志清苦著臉,連連擺手:
“彭爺,誤會,天大的誤會。
“我今天來,是想見小洪爺。”
彭虎的眼神更冷了:“小洪爺是你想見就能見的?
“有什麼事,跟黑爺說也是一樣。”
曹志清急了,湊近一步,聲音壓得極低:“彭爺,這事真不行。
“事關小洪爺的性命安危,我必須當面跟他說。”
他左右看了一眼,神情緊張到了極點。
“而且這事,誰知道,誰倒黴。
“您就別給黑爺找麻煩了。”
彭虎盯著他看了幾眼,最終還是站了起來。
他快步上樓來到老黑的辦公室,將事情原原本本地彙報了一遍。
老黑坐在寬大的皮椅裡,手指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沉思了片刻,最終拿起了電話。
……
洪智有剛下班回到家。
徐雲纓已經利落地炒了幾個小菜,正拿著酒瓶往兩個杯子裡倒酒。
飯菜的香氣和酒香混合在一起,讓屋裡充滿了溫馨的煙火氣。
兩人剛準備坐下,桌上的電話就刺耳地響了起來。
洪智有拿起聽筒。
“喂。”
電話那頭傳來老黑沉穩的聲音。
洪智有聽著,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時不時“嗯”一聲。
“好,知道了。”
說完,他結束通話了電話。
他看向徐雲纓,說道:“纓纓,穿上衣服,跟我出去一趟。”
徐雲纓放下酒杯,有些詫異:“怎麼了?”
洪智有笑了笑,沒解釋。
老黑在電話裡說他訂的那條珍珠項鍊到貨了,讓現在就過去取。
洪智有心裡跟明鏡似的。
他根本沒訂過什麼珍珠項鍊。
以老黑的沉穩,如果不是十萬火急的大事,絕不會用這種方式給自己打電話。
永升魁那邊,出事了。
兩人很快穿戴整齊。
徐雲纓穿上了一件時髦的貂皮大衣,頭上戴著一頂白色的絨帽,本就白皙的臉蛋被凍得紅撲撲的,越發顯得明豔動人。
洪智有看著她,忍不住笑了起來:“不錯不錯,越來越有點貴太太的樣子了。”
徐雲纓對著鏡子理了理帽子,白了他一眼,嘴角卻忍不住上揚:“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麼心思,天降大任於斯人也,財帛富貴不亂其心,你就是把我誇上天,我也得上山打鬼子。”
“喲呵,土匪頭子還挺有文化啊。”洪智有牽著她邊走邊道。
“那當然,就以為你讀過書啊,我們山上的老李頭評書說的好著呢。”徐雲纓得意哼道。
兩人上了車。
汽車駛過一個街角崗哨,一隊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正在巡邏。
徐雲纓看著窗外,柳眉倒豎,低聲怒罵:“該死的鬼子!”
洪智有笑了笑,發動了汽車:“罵吧,想罵就大聲點。
“你可以把車窗搖下來,指著他們的鼻子罵。
“你男人在哈爾濱,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徐雲纓撇了撇嘴:“我才懶得在這幫畜生身上浪費口水。
“有本事,哪天我能隨便開槍打他們,那才叫你的能耐。”
洪智有聳了聳肩:“那還是算了吧。”
汽車很快抵達了永升魁茶樓。
彭虎早已在門口等候,見洪智有的車一到,立刻迎了上來。
他簡單地對洪智有耳語了幾句,老黑則滿臉堆笑地從樓裡走了出來,親自將徐雲纓請到了二樓最好的雅間喝茶看貨。
洪智有則跟著彭虎,徑直走向了地下室。
到了密室門口,彭虎攔住了他。
“小洪爺,您稍等。”
說完,他先進了屋,對著曹志清又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連鞋底都沒放過,確定他身上沒有任何危險物品後,這才開啟門請洪智有進去。
洪智有走進密室,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屋子中央,神情侷促不安的曹志清。
他頗為驚訝地挑了挑眉:“曹先生?”
曹志清一見他,像是見到了救星,哎呀一聲就迎了上來。
“小洪爺,您可算來了!”
彭虎很識趣地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
曹志清不敢有任何耽擱,竹筒倒豆子一般,將高彬如何找上他調查顧秋妍,以及調查出的那些所謂的證據,還有高彬最終的圖謀,全都一五一十地向洪智有稟報了。
洪智有聽完,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從口袋裡摸出煙盒,遞了一根給曹志清,自己也點上一根。
他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個菸圈,這才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調侃:
“曹先生,你這麼幹,可是在砸自己的招牌啊。
“拿錢辦事,這是你們這行的規矩吧?”
曹志清一張臉皺成了苦瓜:“哎喲,我的祖宗唉!
“這要是別人,我曹志清把腦袋掖褲腰帶裡,也得把活兒幹得漂漂亮亮的,死了也就死了。
“可您是誰啊?您是小洪爺啊!
“你說哪有幫著叔叔打侄子的。
“我不得給自己爭取條活路嗎?”
他壓低聲音,繼續說道:“再說了,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您不說,高科長那邊自然也不會知道我變過卦,砸過鍋。
“我的口碑,不還好好的嘛。”
洪智有看著他那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笑了:“開句玩笑。”
他拍了拍曹志清的肩膀。
“活著,永遠是最重要的。
“曹先生也是為了我好,我得謝謝你。”
曹志清這才鬆了口氣,感覺後背的冷汗都把襯衫浸透了。
“小洪爺,我不能在這待太久,我身邊有你叔叔安插的人。
“咱們還是趕緊想想,這招怎麼破吧。”
洪智有點了點頭,眼神變得銳利起來。
“要破也不難。
“那就是,推翻你所有的情報。”
他彈了彈菸灰,語氣平淡。
“首先,顧秋妍不能是什麼發報員,或者說她本就不是什麼發報員,是你調查搞錯了。”
洪智有看著頗是詫異的曹志清:“放心,我不是紅票。
“你也許會好奇,我為什麼要這麼保一個有麻煩的女人。
“原因很簡單。
“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我的。”
他不在乎這麼說。
因為他知道,未來一旦叔叔查得太死,這是一個最好的保命、保護周乙顧秋妍的理由。
一個為了保住自己血脈的理由,足夠充分,也足夠自私,完全符合他洪智有的人設。
“你把之前找的那些證人的資訊,都告訴我。
“尤其是那個被關在華北的,叫劉萍的女人。”
洪智有的眼中閃過一道冷厲的光。
“得想辦法讓她翻供。
“不但要翻供,還要讓她反過來指認,是你手下的情報員威逼利誘,讓她胡說八道。
“目的,就是仗著山高皇帝遠,胡亂編造一些能讓我叔叔滿意的‘準確’情報,好騙取賞金。”
曹志清一聽雙眼頓時就亮了。
他算是明白,為什麼像澀谷三郎這種人中龍鳳也敗在了洪智有手上。
原本的死局,被他輕輕鬆鬆隨便幾句便給點破了。
曹志清大喜之餘,又道:“洪爺,還有件事,燕京大學,也就是劉文生教授手下的那幾個學生馬上就要出關了,其中有一個是華北日本特務機關的暗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