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乙給洪智有遞了根香菸,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點燃香菸吸了一口:
“老邱這種人,遲早會把自己玩死。
“但現在的問題是,老傅該怎麼救?”
洪智有吐出一口煙,慢悠悠地說道:“簡單。”
“日本人向來是欺軟怕硬。
“他們表面上看著像老虎,來勢洶洶,實際上連條蟲都不如。
“這是他們刻在骨子裡的東西。”
他把菸蒂在菸灰缸裡摁滅。
“你強,他能跪著求著讓你給他們當爹。
“你弱,他們就會立馬張開血盆大嘴,連骨頭帶肉把你吞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建議讓抗聯動動刀子。
“滿鐵在老駝山東側不是有個煤礦嗎?規模不大,向來都是些國兵駐守。
“可以去那邊放幾槍,或者去老駝山那些防衛疏鬆的哨卡、警署,鬧出點動靜來,打殺一波。”
周乙的眼神亮了。
洪智有繼續說道:“到時候我再想辦法,讓馬文棟的老婆去吹吹枕邊風。
“馬文棟那個老小子最怕惹禍上身,興許一害怕,就把老傅給放了。”
他豎起一根手指,強調道:“但這裡面有個前提。
“老傅必須咬死了,自己不是紅票。”
“這是原則性和麵子問題。”洪智有解釋道。
“哪怕全世界的人,包括馬文棟自己,心裡都明鏡兒似的,知道老傅就是紅票。
“但只要老傅嘴上不承認,只說自己是進山打獵的獵戶,這事就有轉圜的餘地。
“他只要扛住了,我這邊運作才能有點希望。”
洪智有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當然,這中間也有很大的風險。
“最穩妥的,是把訊息遞進去。
“我的建議是在飯裡面夾個紙條,這最安全。
“要是讓人去傳話,一環扣一環,最後總能查到你們身上。”
周乙沉吟道:“只要陳景瑜肯幫忙,這都不是問題。
“可我跟他並不熟,而且這麼做,風險很大。”
他抬眼看向洪智有。
洪智有輕嘆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還得我親自出馬啊。”
他拿起桌上的筆,唰唰地在一張小紙條上寫下幾個字。
否認一切。
字跡歪歪扭扭,爛得跟小學生用雞爪子剛學寫字似的。
“這樣。”洪智有把紙條遞給周乙,“我想辦法把老邱約出去。
“你去找陳景瑜,就說是我的意思,他會明白的。”
他沒有透露陳景瑜的身份,就像他從不會向陳景瑜透露周乙的身份一樣。
這與他知道國共兩黨早晚要刀刀見紅無關。
這是原則性問題。
也是做朋友的底線。
周乙接過紙條,點了點頭:“明白。”
他心裡飛快地盤算著。
洪智有現在正被馬文棟和老邱針對,陳景瑜和洪智有是什麼關係,自己沒必要去深究。
但傳這張紙條,完全可以解釋為洪智有對老邱栽贓陷害的一種反擊,這合情合理。
同時,這件事也絕對不會牽扯到自己,更不會讓陳景瑜懷疑自己的身份。
畢竟,自己也是洪智有的朋友,幫朋友帶句話遞張紙條,再正常不過了。
“你什麼時候去見老邱?”周乙問。
洪智有看了看錶,站起身。
“正好沒吃晚飯,宰老邱一頓。
“就現在吧。”
他隨手拿起辦公桌上的電話,手指在撥盤上轉動,發出一陣咔噠聲。
“喂,老邱啊?是我,智有啊。
“保安局對面不是新開了一家鐵鍋燉大鵝嗎?
“這麼久沒聯絡了,想打你老哥一頓秋風,沒問題吧?
“好呢,待會兒館子見。”
結束通話電話,洪智有拿起外套穿上。
“我去找老邱,你去見陳景瑜。
“等我跟老邱進了館子,你再進去。”
“好。”周乙應道。
離開警察廳,周乙駕駛著汽車,在街角一個不起眼的小賣鋪前停下。
他走進去拿起櫃檯上的電話,撥通了保安局的號碼。
“老陳,我是周乙,待會兒我來你辦公室找你。”
說完,他乾脆地結束通話電話,從兜裡掏出幾張鈔票付了錢。
重新發動汽車,行駛在哈爾濱的街道上,周乙思緒有些恍惚。
他是一個堅定的馬克思唯物主義者,從不信鬼神之說。
但此刻,他竟忍不住在想,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神仙,或者說有那種轉世的奇人。
那個人,也許就是洪智有這個樣子的。
無論是面對瘋狗一樣的澀谷三郎,還是笑裡藏刀的馬文棟,任何天大的麻煩,任何能把人逼死的絕境,到了洪智有手裡似乎總能被他那麼輕輕鬆鬆、乾乾淨淨地化解掉。
也正是因為有洪智有的存在,周乙突然覺得……哈爾濱這個初春,似乎沒有往年那麼寒冷了。
……
半個小時後,洪智有的車停在了保安局的大門口。
老邱十分謹慎,身邊烏泱泱地跟了六個隨從,個個彆著傢伙,眼神警惕、兇悍。
其中就有那個出賣老傅的抗聯叛徒,蔣平。
“不是吧,老邱?”洪智有下了車,誇張地張開雙臂,“吃頓飯而已,你帶這麼多人幹嘛?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抄家呢。”
老邱皮笑肉不笑地冷哼幾聲:“沒辦法,現在哈爾濱想我死的人太多了,不得不防。”
他上下打量著洪智有:“你怎麼一個人就來了?不怕死?”
洪智有哈哈大笑。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洪某在哈爾濱向來是仗義疏財。
“不說別人,就說你老邱,在古玩市場賺得盆滿缽滿,我可是一聲都沒吱過吧?”
老邱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乾笑道:“託你老弟的鴻福。”
“那可不止一次鴻福了。”洪智有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當初我上山剿匪的時候,你老哥還在啃土豆呢。
“現在呢?吃香喝辣,都與我叔叔平級了。
“你老哥就說,老弟旺不旺你吧!”
“那是,那是。”老邱被他說得臉上有些掛不住,連忙轉移話題,“你今天找我,到底有啥事?”
“沒事。”洪智有攬住他的肩膀,親熱地朝飯館走去,“就是想跟老哥你喝喝酒,坐一坐。
“都是自家人,感情可別生分了。”
街對面的小巷裡,周乙遠遠地看著洪智有和老邱一行人進了飯館,這才戴上帽子,快步走進了保安局的大門。
陳景瑜早就在辦公室裡等著了。
兩人簡單地打了聲招呼,周乙沒有半句廢話,直接從口袋裡掏出那張揉得皺巴巴的紙條,遞了過去:
“飯點了,犯人也得吃飯,總不能把人活活餓死吧。”
陳景瑜沒有接,眼神警惕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周乙笑了笑,把紙條放在桌上。
“我也不知道,智有的意思。
“他說你會明白的。”
說著,他朝陳景瑜伸出了手。
“你是智有的朋友,我也是。
“所以,咱們應該也算是朋友。”
陳景瑜盯著他看了幾秒,眼神遲疑漸漸散去,然後伸出手和他握了握。
“沒錯,朋友多了路好走。
“周隊長是了不起的人物,以後還請多關照。”
“我再了不起,也比不上你老陳啊,升職跟坐飛機一樣。”周乙抽回手,笑道。
“話我已經帶到了,我走了。
“智有在對面館子拖著老邱,你抓緊點。”
他轉身就走,乾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那樣子,就好像裡面的傅軍跟他沒有半毛錢關係,來這一趟,純粹就是受朋友所託,跑個腿帶句話。
陳景瑜站在辦公室裡,沒有動。
他看著桌上那張皺巴巴的紙條,又走到視窗,目光投向了街對面的鐵鍋燉大鵝菜館。
館子門口燈火通明,人影晃動。
陳景瑜快速拿起電話,撥通了後勤食堂的號碼。
“給我準備一份稀飯,一個饅頭,馬上送到我辦公室來。”
……
刑訊室內,兩個看守的刑訊員正靠在牆角抽菸、聊天。
門被推開,陳景瑜提著一個飯盒走了進來。
兩個刑訊員見狀,立刻站直了身子。
陳景瑜指了指被吊在刑架上,奄奄一息的傅軍,淡淡地開口:“讓他吃點東西。”
一個刑訊員面露為難之色:“陳主任,這……邱科長走的時候特意交代了,不準任何人接觸犯人。”
陳景瑜的臉瞬間冷了下來。
“邱科長?這裡是保安局,我是秘書處主任!”
他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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