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紅城牆。
初晨的陽光映照在上面,泛起妖異的光。
城牆內外被屍體鋪滿,偶爾有些地方似是還燃起了火,燒出黑色的灰。
猩紅的鮮血匯聚在一起蔓延開去,彷彿一條猩紅的河,直至淹沒於晨霧。
偶爾會有三三兩兩的戰馬在戰場中走過,馬背上都是渾身沾滿鮮血的匈奴人,他們手持著彎刀,遇到那些只是重傷還沒有死掉的寧國士兵便會一刀劈下去,亦或是勒緊韁繩,讓戰馬高高的躍起前蹄,然後重重踐踏在對方的胸膛。
伴隨著咔嚓聲響,肋骨斷裂,大概心臟也被震碎。
還活著計程車兵,很快也就沒了聲息。
又有不少匈奴人,偷偷翻找死屍身上的財物,雖然絕大多數情況都是徒勞,但偶爾能翻出幾塊碎銀,也是小小的驚喜。
直至阿巴魯那一聲“殺光他們”傳開之後,一個個匈奴人眼睛裡頓時冒出猩紅的光,喉嚨中是貪婪的喘息,嚎叫著衝入永昌城。
殺光所有看到的人。
搶光所有值錢的東西。
燒光所有的房子。
都說這寧國有一個性格極為殘暴的將軍,對待異族心狠手辣,只要個頭比車輪高的,一律殺死。可是在阿巴魯看來這人還是太過善良,畢竟他可沒那個閒工夫拿著車輪去比劃,只要是活著的東西一律弄死也就是了。
當然,身為大王子,阿巴魯自然會為依附於自己的人謀取更多的福利,是以他將燒殺搶掠的事情交給了麾下的勇士,至於阿里布和阿格桑的手下,被阿巴魯留下來清理城牆上和外面的屍體。
這些屍體要堆積在一起,然後一把火燒了。
畢竟現在天漸漸熱了起來,這些屍體若是不及時處理的話,很快就會腐爛,到那時候極容易滋生出瘟疫,他可不想匈奴的勇士因為瘟疫平白出現大量的減員。等到他們處理完屍體,縣城應該也被自己麾下的人搜刮的差不多了。
當然這個命令遭到了軍師的反對。
只是阿巴魯向來瞧不起那些讀書人,對軍師的命令也不怎麼聽從。
更何況他覺得自己做的沒錯,身為大王子,若是不能為追隨自己的人謀取好處,又有誰會為自己賣命?阿里布和阿格桑的手下大約會不滿,但就算是不滿他們還能拿自己這個三軍統帥的大王子怎樣?他就是要讓這些人明白跟錯人的下場。
心中這樣想著,阿巴魯再次看向被釘死在城樓柱子上的,衛天誠的屍體……這人完全打破了他對寧國人的認知。
他明明知道,就城牆上這些士兵根本不可能是匈奴大軍的對手,可愣是死戰不退,還有守城的這些士兵,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勇氣?一個個悍不畏死,哪怕身受重傷,也會抱著匈奴勇士跳下那高高的城牆。
他們好像根本不知道死代表著什麼。
哪怕到最後十不存一,活著的人各個帶傷,居然也沒有潰逃,甚至還像一群野獸一樣,發起了最後一次衝鋒。
尤其是衛天誠,明明身上被捅穿了十幾個窟窿,居然還用那一把霍霍牙牙的戰刀,砍斷了兩個匈奴勇士的脖子。
他們都瘋了不成?
阿巴魯實在是不明白,究竟是怎樣的信念,支撐著這些漢人做到這般地步!
傷亡統計也出來了,十五萬大軍發動進攻,騎兵被射殺八百餘人,步卒戰死三萬四千餘人。
傷亡似是比永昌縣的守軍還要多。
這個數字讓阿巴魯面色陰沉。
雖說他們這邊是攻城方,可他們面對的只是一支因缺少軍糧,兵卒早就餓的頭暈眼花的軍隊啊,本以為只要一輪衝鋒就能瞬間將對方的意志和身體全部擊潰,誰能想還是死了這麼多人。若是讓他們吃飽飯,能不能拿下這永昌城還真不好說,便是拿下,那損失恐怕也會大到無法承受。
阿巴魯心情有些糟糕,尤其是想到死掉的三萬五千人,有一半兒都是自己的麾下,阿巴魯就越發肉疼。再低頭看著衛天誠的腦袋,不知是不是阿巴魯的錯覺,總感覺這個早已失去了生命的人頭,嘴角好像都翹起一絲弧線。
這個傢伙,似乎正在嘲笑自己。
該死的。
阿巴魯咒罵了一句,隨手將衛天誠的腦袋丟給了身邊的親衛:“帶下去,給我找人好生打磨,以後我要用這傢伙的腦袋來喝酒。”
阿巴魯走入永昌縣。
雖說是個縣,不過作為邊關的城市,永昌縣和新後縣一樣,規模都是很大的,雖比不上安州,平陽繁華,但從面積上卻也未曾遜色多少。
只是,剛到縣城裡面,阿巴魯便敏銳的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太對。
整個縣城很安靜。
倒不是一個人都沒有,只是除了他的那些麾下之外,卻是連一個漢人都瞧不見。
寬綽的街道兩旁是一棟棟房屋,阿巴魯眼睜睜的看著他麾下的那些勇士,怒氣騰騰一腳將房門踹開,房間裡亂糟糟的,幾乎所有金銀,糧食,衣服,乃至於鍋碗瓢盆等值點錢的東西全都被搜刮的乾乾淨淨,除了一個空蕩蕩的屋子,什麼都沒有留下。
直至這一刻阿巴魯終於明白,城牆上,三萬戍邊軍為何會死戰到最後一刻。
那些兵卒包括將軍,他們拖著疲憊到透支的身子,鏖戰一整夜,哪怕全部死光也不曾後退一步,只是為了給身後縣城中的百姓,爭取到可以逃命的時間。
嘎吱。
阿巴魯的手指下意識緊握。
哐啷!
就在他身側,又是一腳,一個匈奴人將房門給踹開。
只是這一次情況有些不太一樣,空蕩蕩的房間中,居然還真有一個人,阿巴魯看了過去,赫然發現房間裡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頭兒,他盤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屋內同樣很亂,值錢的東西都被帶走,至於這老頭許是因為年歲太大,身子不便的緣故,只能被家人拋棄。
那匈奴人連遲疑一下都沒有,直接就衝了了過去。嗤的一聲,便將手中的彎刀捅進了老頭的胸膛。老爺子身子猛地一顫,身上原本灰色的麻衣立馬被染成猩紅,一股一股殷紅的血從唇角湧了出來。
可詭異的是,老爺子卻沒有一聲慘叫,只是悶哼一聲,上半身忽然衝著前方撞了過去,任憑鋒利的彎刀在胸腔中穿梭,在骨頭上摩擦,一把撲到匈奴人的懷裡,然後便是咕吱咕吱的聲音。
那匈奴人怎樣都沒能想到居然會發生這樣的事情,雙眼圓瞪,身子踉踉蹌蹌的後退。
一把剪刀,赫然戳在他的脖子上。
他著急忙慌伸手將剪刀拽出,鮮血立馬便噴的到處都是,手指下意識抬起,試圖將脖子上的傷口給堵住,但毫無用處,指縫中一股股鮮血不斷湧出,一直退到門口,腳跟被門檻絆住,身子仰面倒下。就像是陽光下暴曬的可悲的蟲子,蠕動著,掙扎著,鮮血順著氣管倒灌,湧入肺腔,大約也就是兩三分鐘的時間,這個匈奴人徹底沒了聲息。
老人緩緩閉上眼睛。
他曾經也是永昌城戍邊軍,即便已經退了下來,又怎能只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小娃娃在前面廝殺?
總要做一下力所能及的事情。
回本了,不虧。
這一下便是到了那陰曹地府,遇到曾經的老兄弟也有了吹牛的本錢。咧開嘴笑了笑,腦海中似是又浮現出數十年前,和將軍,和兄弟們衝出永昌城,於曠野之上和匈奴的狼崽子廝殺的日子。
那時候,當真是痛快啊。
直至這一刻,阿巴魯這才發現老人膝蓋下面空蕩蕩的,兩條腿早已不知所蹤。
他的嘴唇抽了抽,旋即用力吸了口氣,擺了擺手叫來了身旁親衛:“通知阿里布,阿格桑,按照預定計劃,分上中下三路,徹底拿下安州,本王子負責中路。”
“你,集結我麾下所有勇士,大軍即刻出發,進攻下一座縣城……本王子允諾,打下縣城之後,三日不封刀!”
這是準備……屠城!
漢人,是個威脅。
不能讓他們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
……
十日後。
德化縣。
宋言已在數日前接管了縣城。
黑甲士,府兵已經接管了城防。
古代的訊息傳播速度是很慢的,現如今安州城遭遇匈奴大軍襲擊的訊息還沒有擴散開來,德化縣這邊依舊是安居樂業,甚至就連災民,流民,也都還未曾進入德化。縣城中的百姓雖然驚訝於刺史大人為何會帶這麼多兵卒過來,但誰也沒有多想,畢竟刺史大人要做的事情必定是正確的,或許是為了剿匪呢。
然,就在縣衙之中,一名貨郎打扮的男子卻正在給宋言彙報安州城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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