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宋鴻濤怨毒的眼神,林向晚視若無睹,只是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輕輕拍了拍雙手:“對了,再告訴你一個好訊息。”
“聽說啊,九少爺又快要成婚了,這次是納妾,不過女方好像是楚國的一個大人物。”
“九少爺這是要給老宋家開枝散葉了呢,高興吧?”
咕吱,咕吱,咕吱。
宋鴻濤的嘴巴又開始吐了起來,吐出來的液體越來越紅,似是已經變成了純粹的血。
眼看著宋鴻濤的面色越來越白,林向晚便很及時的閉上了嘴巴。
畢竟,她可是要讓宋鴻濤好好活著,然後用他的眼睛,眼睜睜的看著九少爺登臨那至高無上的位置,看著宋琦承襲國公的爵位,若是現在就讓他死了,那當真是少了許多樂趣。
打了個哈欠,林向晚便懶洋洋的離開了房間。
宅院中,靜謐裡透著些微的陰森。
有護院守夜,仔細看便能發現論宋國公府的這些護院幾乎全都是陌生的面孔,他們身子筆挺,身上自有一股兇悍的氣息,身子外面是厚厚的棉衣,一眼看過去便讓人覺得臃腫,可若是褪去棉衣便會發現,裡面都是黝黑堅硬的玄甲。
都是從備倭兵中挑選的精銳。
林向晚明白,大概從此之後,她一直都會生活在宋言的控制之下,但林向晚心中並無怨言,於她來說只要能報了仇,剩下的一切都是賺到的,更何況只要能不斷展現自身的價值,九少爺也不會虧了自己。
眼角的餘光,死命的瞪著林向晚的背影,眼角幾乎都快要裂開,宋鴻濤的眼底深處滿滿的恨意和不甘……他淪落到這般悽慘的結局,怎能讓林向晚這個毒婦好過?
怎能讓宋言這個雜種好過?
他們都要死,都要死,都要死啊啊啊啊啊。
哆嗦的嘴唇中,似是能聽到無聲的咆哮。
便是宋鴻濤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的左手尾指,微不可查的顫了一下。
後院,一處屋子中,燈火通明,窗紙之上人影綽綽。
推開房門,便瞧見屋內已有三人,一個鬚髮皆白身材佝僂的小老頭兒,是王管家,應該算是國公府唯一留下的老人。
另外兩人,一個三十來歲,一個二十多歲,卻是林向東,林向南。
王管家慢吞吞的抽著旱菸,嘴巴里發出咂吧,咂吧的聲音,煙霧嫋嫋於小房間內逐漸散開,便是瞧見林向晚進來,也並未起身,只是點了點頭,算是招呼。
林向東,林向南二人卻是站起了身子:“小妹。”
林向晚笑了笑,落座之後便望向王管家,她不太喜歡王管家身上的煙味,卻也並未多說什麼,畢竟名義上她是國公府主母,可林向晚很清楚現在的國公府究竟是誰在當家。
於宋言心中,王管家大抵是比她要更得信任。
“王管家,可是九少爺那邊有什麼安排?”林向晚的聲音打破了現場的沉寂。
王管家用力嘬了一口菸嘴,這才點了點頭:“沒錯,九公子希望,國公府這邊籌建一個商隊。”
“做何種經營?要多大規模?商隊主要生意是對內還是對外?”到底是商人之女,上來提出的幾個問題都極為重要。
“鹽。”王管家咧開嘴笑了笑,從袖子裡摸出了一個小罐子,放在桌面。蓋子開啟,只見罐子裡的東西白如雪,細如沙。粗看之下,甚至讓人很難將這東西和食鹽聯絡在一起。
三人相視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神中的驚訝,齊齊伸出手,在罐子中輕輕捻了一點,放於舌尖,純粹的鹹味讓三人面色愈發震驚。
目前寧國所使用的食鹽,大體分為兩種,粗鹽和青鹽。
所謂粗鹽,便是取海水,鹽井水,鹽池水經過煎曬而成,顆粒粗大,顏色黯淡帶苦味,多為尋常百姓使用。
而青鹽,則是產自西南,西北的鹽湖,天然青灰色,相比較粗鹽來說味道更為純正。
因著青鹽產地,目前多為異族佔領,是以中原青鹽全靠行商走私,以至於價格極為昂貴,唯有權貴階層方有財力購買食用。
就像國公府所用食鹽便是青鹽,價格大約是粗鹽的數倍乃至十數倍。可縱然是昂貴的青鹽,苦味也只是比粗鹽稍弱,遠遠不似眼前雪鹽這般純正,更比不得雪鹽這般細膩如沙,看起來便讓人賞心悅目。
對權貴階層來說,他們根本不會在意雪鹽的價格,他們要的就是那種我有你無的優越感,要的就是享受……幾乎在頃刻間,林向晚便看出了這其中所蘊含的恐怖利潤,可以想象一旦這種雪鹽出現在市面上,對所有的鹽商都將是難以想象的衝擊。
同時,心中也是忍不住暗暗震驚。
早知九少爺擅長格物,白糖,茶葉都是九少爺做出,於市場上銷售極為火爆,崔家,房家,靠著這兩種商品賺的盆滿缽滿。
沒想到九少爺現如今連雪鹽都給製造出來了。
為何自古以來,絕大部分的朝代都是鹽鐵專營?
一方面是國家安全需求,鹽鐵都屬於戰略物資,專營可以防止戰略物資外流進入敵對勢力,維持本國的軍備力量,於戰爭時期也能確保軍用需求不受民間市場波的影響。
另一方面,名義上穩定物價,官方大都宣稱壟斷可避免私鹽、私鐵擾亂市場,維持民生穩定,至於真正的效果就有待商榷。
當然,最最重要的一點,便是斂財。鹽鐵專賣,幾乎可以說是任何一個朝代的財富密碼,乃是朝廷最重要的經濟支柱。
縱觀歷史,任何一個強橫的王朝,鹽鐵生產製造銷售的權力,都牢牢的掌握在皇帝手中,次一等那也是為朝廷掌控。便是現在中原四國,梁國,趙國,楚國也都是將鹽鐵專營權死死抓在手心,唯有寧國出了一個仁宗,居然將鹽鐵專營權給丟了,甚至還為文官士大夫吹捧的一句讓利於民洋洋得意。
“這罐子雪鹽,是少爺上次離開之前留給我的,只是這些時日國公府事務繁雜,有太多問題要處理,便一直耽擱了下來。”王管家抿了抿唇,緩緩說道,聲音聽起來多少帶著一點嘶啞,許是旱菸抽的多了,還輕輕咳嗽了兩聲:“少爺的意思是,茶葉,白糖,交給了房家,崔家,這雪鹽便由我們自己來就好,由林姨娘來操辦,具體要用誰全看林姨娘的意思,只要東西能賣出去,銀錢能拿回來即可。”
咕咚。
林向晚控制不住用力吞了口口水,臉上更是控制不住泛起一層漲紅,食鹽的利潤可要比茶葉,白糖高太多了。
“至於商隊,前期倒是用不著太大,只要能維持寧國的銷售就好,商隊的護衛可以從備倭兵中挑選優秀的兵卒。”
“所賺取的白銀要送往平陽,當然也不會讓林姨娘白忙活,這裡面的利潤,林姨娘可以擷取一成。”
林向晚用力吸了口氣,拼命壓住心中的躁動:“九少爺仁義,還請王管家去信告知九少爺,商隊我會盡快籌備,至於收益,一成實在是太多,留下百之一二,便足夠我一家開銷。”
王管家笑笑,這林向晚倒是個聰明的,比她那兩個哥哥好不少,知道這其中的利潤實在是太大,哪怕只是一成那也是遠超國公府存銀的龐大數字……白銀雖好,那也得有那個胃口消化才行。
百之一二。
看起來賺的錢少了一些,卻也不用那麼顯眼了,同時還能在宋言那邊賣個好。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
少爺這是已經開始做準備了嗎?
“少爺也知道,雪鹽生意牽涉甚大,免不了各種糾紛,這方面還要麻煩林姨娘多多辛苦,若是遇到實在無法處理的事情,少爺那邊自會出手。”拿起旱菸杆又抽了一口,王管家繼續說道:“同時商隊多少也要做一些探子的事情,這方面的尺度,林姨娘自行把握,主要還是以賺錢為主。”
王管家眼簾垂落,無人能看到其眸子深處閃過的森森幽光……做大事者,沒錢可不行。
少爺那邊,現在應該約有白銀千萬,聽起來是不少,但想要支撐一場席捲寧國乃至於整個中原的風暴,卻是遠遠不夠的,這種時候食鹽能帶來的利潤便顯得尤為重要。
“少爺對林姨娘寄予厚望,莫要讓少爺失望了。”
“這件事若是做成,九少爺許你一世榮華。”
“另外還有一件事,九少爺還要國公府這邊安排一些人,前往寧國沿海諸多縣城,時刻注意著倭寇的動靜。”
林向晚彷彿已經從巨大的衝擊中回過神來,面色已經恢復了寧靜,眉頭皺了皺:“少爺為何對倭寇格外重視?好似特別痛恨倭寇。”
“誰知道呢。”王管家便攤了攤手:“大抵是倭寇這個種族,天生就讓人厭惡吧,便是我瞧見那群小矮子,也會有些噁心。”
小房間中四人……準確來說是王管家和林向晚說著話,林向東,林向南便只有在旁邊聽著的資格,卻是沒有機會插嘴的。
宋鴻濤的臥房外面,數十名黑甲士守在四周。
誰也沒注意到,黑暗中一雙默默地注視著宋鴻濤的房間。
那雙眼睛,如血一般紅。
眼底深處,是幾乎快要壓不住的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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