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斯藏商人蹲下身,仔細檢視織機的構造。“這木頭是雲南本地的?”
“對,用的是滇南的鐵力木,比江南的木頭更結實耐用。”春杏接過話頭,“沐王府特意從大理運來的。”
沐晟站在一旁,眼中滿是讚許。他沒想到朱幼薇派來的這兩個婦人如此能幹,短短一個月就把工坊打理得井井有條。
緬甸商人突然問:“能不能織我們那邊的花樣?”
劉嬸爽快地點頭:“當然能。只要客官提供圖樣,我們就能織。工坊裡有專門的畫工,可以把圖樣轉化成織法。”
她領著眾人來到樣品間,牆上掛滿了各式布料。有江南風格的雲錦,有烏斯藏喜歡的幾何紋,還有幾匹明顯帶著異域風情的布料。
“這是前幾日緬甸一位客商訂的。”春杏指著一匹金線交織的布料,“用的是他們的傳統圖案,但加入了我們的織法,更細膩耐用。”
商人們看得眼睛發亮。以往他們只能買到固定的幾種布料,如今卻能按自己的需求定製,這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一個烏斯藏商人突然問:“你們收學徒嗎?我想讓女兒來學。”
工坊裡頓時安靜下來。劉嬸和春杏對視一眼,露出笑容。
“收,當然收。”劉嬸聲音洪亮,“工坊本來就是為了讓女子有口飯吃。只要肯學,我們都教。”
沐晟適時插話:“沐王府會資助十個名額,包吃住,學成後可以直接在工坊做工。”
商人們更加動心了。他們常年在外奔波,最擔心的就是家中女眷的生計。如今有了這個工坊,女兒妻子都能學門手藝,簡直是天大的好事。
緬甸商人從懷中掏出一卷圖紙:“我要訂五百匹,按這個花樣。定金現在就可以付。”
劉嬸接過圖紙,仔細看了看。“沒問題,三個月內交貨。不過要先簽契約,付三成定金。”
春杏補充道:“工坊的規矩,契約上會寫明不得剋扣工錢,不得欺壓女工。客官若能接受,咱們現在就籤。”
商人爽快地點頭:“應該的。我在緬甸也有鋪子,最恨那些欺負工匠的。”
簽約臺前,沐晟看著劉嬸熟練地講解契約條款,春杏在一旁記錄訂單細節,心中感慨萬千。這兩個婦人半年前還是杭州工坊的普通女工,如今卻能獨當一面,與各國商人談笑風生。
簽完契約,劉嬸帶著眾人來到工坊後院。這裡正在擴建,幾十個工匠在搭建新的廠房。
“下個月就能增加三十臺織機。”劉嬸指著圖紙,“沐王府說了,要讓我們成為雲南最大的工坊。”
烏斯藏商人突然問:“你們工坊的女子,真能掙到錢?”
春杏聞言,從袖中掏出一個荷包,倒出幾塊碎銀子。“這是我上個月的工錢,四兩銀子。在工坊做飯的王大娘,也能拿二兩。”
商人們再次震驚。在雲南,普通男子一個月也掙不到二兩銀子,這些女子卻能靠自己的雙手掙這麼多。
夕陽西下,參觀的商人陸續離去。沐晟站在工坊門口,看著劉嬸和春杏送走最後一位客人。
“兩位辛苦了。”沐晟真誠地說,“今日這番表現,連我都大開眼界。”
劉嬸擦了擦額頭的汗,笑道:“世子過獎了。我們不過是按杭州工坊的規矩來。郡主說過,女子做事要大大方方,不卑不亢。”
春杏補充道:“這些商人見識廣,我們若有一點虛的,立刻就會被看穿。所以有一說一,反倒讓他們更信任。”
沐晟點點頭:“雲南有你們,真是福氣。我已經寫信給郡主,請求再派些人手來。照這個勢頭,明年工坊還得再擴大。”
夜幕降臨,工坊裡的織機聲漸漸停歇。女工們聚在食堂,興高采烈地討論著今天的訂單。
一個本地女工小聲問:“劉嬸,那些番商真的會買我們的布嗎?”
劉嬸給她夾了塊臘肉:“傻丫頭,他們定金都付了,還能有假?你好好學,等手藝精了,掙得比我還多。”
春杏笑著插話:“等這批貨交完,烏斯藏和緬甸的商人肯定會帶來更多客人。到時候咱們工坊的名聲,怕是要傳到天邊去。”
女工們鬨笑起來,食堂裡充滿了快活的氣氛。沐晟站在門外,聽著裡面的歡聲笑語,抬頭望向東方的夜空。那裡,杭州的方向,一顆明星格外明亮。
他知道,從今夜開始,雲南的女子們再也不用為生計發愁了。
這工坊織出的不僅是布匹,更是無數女子嶄新的未來。
……
滇池的水面映著朝陽,泛起細碎的金光。昆明巾幗工坊門前已經排起了長隊,不少商人天不亮就趕來候著。他們大多是原本準備去杭州採買布匹的,聽說雲南也開了分坊,便改道來此探個究竟。
劉嬸推開工坊大門時,被眼前的陣仗嚇了一跳。她捋了捋鬢角,清清嗓子道:“各位客官久等了,工坊辰時開門,請按順序入內參觀。”
一個裹著纏頭的波斯商人擠到前面,操著生硬的官話問:“管事,你們這兒的布和杭州一樣?”
劉嬸笑了笑,側身讓出通道:“客官親眼看看便知。我們用的織機、棉紗和工藝,全是從杭州運來的。”
春杏領著第一批商人進入織造間。二十臺新式織機整齊排列,女工們手腳麻利地穿梭引線。梭子來回飛動的聲音連成一片,像首輕快的曲子。
“這是杭州最新的三十六梭織機。”春杏指著機器介紹,“每臺每日能織三丈細布,若是雲錦也能出一丈有餘。”
商人們湊近觀察布面紋理,有人掏出水晶鏡片細細比對。那個波斯商人突然驚呼:“經緯密度分毫不差!這暗紋比松江府的還細密!”
劉嬸從樣品架上取下一匹天青色雲錦:“這是按杭州標準織的‘券青布’,客官可以對比看看。”
幾個商人立刻掏出隨身帶的杭州布樣,兩相對照後紛紛點頭。一個蜀地綢緞商撫掌笑道:“妙啊!從這兒進貨,能省下兩個月路程。”
春杏適時遞上價目單:“工坊剛開張,頭三個月每匹比杭州便宜五分銀子。若是訂百匹以上,再讓利一成。”
波斯商人眼珠一轉,突然壓低聲音:“我訂五百匹,能否再便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