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
卡溫娜回到了郊區的家中,剛剛將扎著花飾的闊邊帽扔在管家手上,便馬不停蹄地衝進書房,一臉興奮地和父親講述了今天的見聞。
“……聖西斯在上,您一定想象不到,那位先生有多麼的英俊和紳士!他本人遠遠比報紙上的畫像更打動我……我今天可能睡不著了!”
看著一臉花痴的女兒,拉爾夫·德沃爾男爵卻不以為然,只是用鼻子哼了聲。
“瞧你這樣子,我還以為他和你握了手。”
“父親!科林殿下那樣尊貴的人怎麼會注意到一個男爵的女兒,您清醒一點好嗎!”卡溫娜埋汰了自己父親一眼,幽怨的眼神似乎是在抱怨,你這老東西為什麼不再努力一點。
拉爾夫驚訝地看著她,沒想到自己女兒還挺清醒,心中忽然多了一絲安慰。
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痛苦都不是因為地獄如何如何,而是在於認不清自己在腳下環境中的位置,明明是一個男爵卻有了伯爵都不敢有的野心。
他很欣慰她這麼年輕就明白了這個道理,他有時候其實都沒那麼清醒。
“然後呢,你只是湊了個熱鬧?”他點燃了一支雪茄,吞雲吐霧著說道。
“當然不是,我找到了人生的新的方向!”卡溫娜目光熱切地看著父親,這次居然沒有抱怨那難聞的煙味兒。
叼著雪茄的拉爾夫心中警覺,眼神狐疑地看著自己女兒,忽然想到她好像是蹭的某個閨蜜,才弄到了去帝國皇家學院聽課的資格。
老實說,他對自己女兒那個學舞蹈的閨蜜印象並不好。那姑娘上次來過家裡,和他見過一面,回頭居然偷偷給自己寫信……哪個正常人會對朋友的父親感興趣?
他雖然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做人也有一些底線的,至少不能是女兒的朋友,於是這事就沒了下文。
“你那個閨蜜又和你說了什麼?聽你父親一句勸,那姑娘我一看就不是什麼正經人,你最好小心一點她——”
“我不許你這麼說她!而且不是她說了什麼,是尊敬的科林殿下說的!他說——聖城藝術的未來在於抽象,聖城的藝術家們需要精神上的解放!我們的畫筆不應該只用於勾勒自然,而應該更多的表達自我!”
“您不覺得他說的很對嗎?如果要說反映真實,魔術相片對真實的反饋遠遠勝於油畫!既然如此我們為什麼要執著於真實的表現,而不是將筆墨更多地傾注在對內心世界的宣洩?”
“不……呃,科林?他是這麼說的嗎?”拉爾夫總覺得這話充斥著邏輯上的陷阱,但一想到對方是個親王,而且是擁有一片大陸治權的親王,頓時又心虛得沒敢往深處去想。
卡溫娜興奮地點了點頭。
“當然!他親口在課上說的……也許不是他的原話,但我聽大家都這麼說!”
拉爾夫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別人沒去課上聽過以訛傳訛倒也罷了,你個倒黴孩子去課上聽了講,還要拾人牙慧,難道就沒有一點自己的腦子嗎?不過——
看到她這副激動的樣子,拉爾夫倒也沒有壞了她的雅興。
反正多大的事呢?他對藝術其實沒什麼瞭解,家裡雖然收藏的名畫不少,但也只是為了對沖金幣的貶值罷了。
聖城藝術界的繁榮,一半的原因是教廷在藝術上不計成本的投入,而剩下的原因便是帝國金幣成色的不斷下降,以至於帝國的老錢們不得不主動尋找那些能夠保住自己資產的“錨”。
“你能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我很欣慰,總之你開心就好……反正我對你也沒什麼要求。”
“爹……你真好!”卡溫娜的臉上浮起了感動的紅暈,亮晶晶的眸子裡盈動著水光。
拉爾夫欣慰笑了笑,但一瞬間便警覺了起來。因為根據他以往的經驗,每當他女兒突然對自己客氣,那便意味著——
“看在科林殿下都如此看好抽象派藝術的份上,您願意贊助一位小姑娘的夢想嗎?”卡溫娜的雙手在胸前合十,身上散發著猶如聖母一般的光芒。
拉爾夫沉吟了半晌,嘆了口氣,最終還是伸手拉開了抽屜。
“說吧,多少錢。”
卡溫娜往前湊近了一分,眼睛閃閃發光。
“1000金幣就好!”
“1000金幣就好?!你怎麼不去搶?”拉爾夫眼睛瞪得滾圓。
卡溫娜卻絲毫沒有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什麼不妥,反而對父親的“大驚小怪”表示了無奈。
這老頭根本不懂什麼叫時尚和潮流,如果他懂的話,就知道這點錢對於真正的藝術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米蒂亞男爵為科林殿下畫的那幅畫,估值據說已經有一萬金幣了!
她只要能捧出來一個真正的抽象大師,分分鐘就能把這錢賺回來。
當然,她對賺錢其實並沒有什麼興趣,這輩子她就沒有為錢發過愁。
“我打算舉辦一個藝術沙龍,聚集一些真正懂得抽象的藝術家,然後辦一場以抽象藝術為主題的畫展……相信我,這股風潮很快會席捲整個聖城!德沃爾家族光宗耀祖的時刻就在這裡了!”
那抑揚頓挫的聲音就像唱出來的一樣,拉爾夫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女兒,最終嘆了口氣,把裝著金幣的錢袋丟到了桌子上。
“拿去吧,我只有一個要求,別讓德沃爾這個姓氏出現在你的藝術展……還有,別在外面敗壞我和你哥哥的名聲。”
這些天他在白露區跑馬圈地,費了老大的力氣也沒省出來800枚金幣,卻被科林親王在講堂上的一句話就給忽悠走了。
卡溫娜見狀喜上眉梢,然而剛拿起錢袋一掂量,就知道這絕對沒有一千枚,一張漂亮的小臉立刻垮了下來。
“怎麼只有這些?我哥哥告訴我,家裡最近不是賺了很多錢嗎?”
“你別聽那個敗家的玩意兒瞎扯,他嘴裡沒幾句靠譜的話。”
拉爾夫停頓了片刻,用緩和的語氣繼續說道。
“咱家的錢暫時都在土地上,你爹我能動用的資金也不多,你花的時候替我省著點……等你幹出點成績來,再需要我投資,我自然會掏錢。”
他當然不可能把1000金幣全都給她,這筆錢只會害了她。
不過卡溫娜顯然沒有理解父親的苦心,只覺得他是捨不得錢。
她將錢攥在手裡,信誓旦旦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