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
迷宮的第四層，阿里斯特憤怒的聲音在迷宮的每一條走廊中迴盪，那破碎的聲音就如同羅炎腳下那半坍塌的地面一樣。
這個陷入瘋狂的神靈已經與整座迷宮融為一體。
牆壁就是他的面板，紅霧就是他的呼吸。
他能清晰地“看”到迷宮內發生的一切，然而也正是那映入眼簾的情景，讓他陷入了徹底的狂怒！
他預想中的屠殺並未發生。
那些悍不畏死的亡靈，竟與手足無措的魔法學徒們站到了一起。
骷髏們用自己脆弱的骨架組成了堅固的防線，完美地填補了學徒們不擅近身肉搏的弱點。
它們以自身的毀滅為代價，為身後的活人上了關於勇氣的最後一課。
阿里斯特無法接受。
他精心佈置的怨嚎者軍團，竟被這支臨時拼湊的聯軍打得節節敗退！
沒有這三千枚純淨的靈魂之火，他晉級紫晶級的宏偉計劃就無法實現，更無法手刃眼前那個反覆橫跳的小丑！
“羅克賽·科林！你到底做了什麼！”阿里斯特狂怒地吼著，與此同時堆積在迷宮中的紅霧也隨著他情緒的波動起伏著。
暗紅色的血肉觸鬚從羅炎腳下的地面猛然刺出，如同粗壯的荊棘試圖將後者包裹併吞沒。
然而就在那無窮的觸鬚要合攏的一瞬，卻又如凋零的鮮花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了。
黑色的餘火在那灰燼上燃燒著。
羅炎輕輕揮了揮手，散去了託在掌心的純黑之火，甚至沒有看一眼腳下的灰燼，只是慢條斯理地說道。
“以我對奧斯大陸歷史的觀察，一個信仰的崛起必然伴隨著血腥與野蠻，然而僅以凡人的骨血和靈魂構築通天的高塔，終究是無法成為永恆的神殿。想要屹立於凡世之巔，過程可以是曲折的，但最終都必須是勸人向善的。”
客觀評價，聖西斯在第一紀元無疑是相當先進的。
包括冥神在內的絕大多數神祗都是以神話為底色，又或者以泛靈論為基礎的原始宗教以及巫術。比起高不可攀的神靈，被具象化的元素之神們更像是擁有喜怒哀樂的君王，而教義也大多是“愛信不信”的狀態。
唯獨聖西斯用《聖言書》對蠻族進行了教化，在將神靈抬上神位的同時對信徒進行了約束，並針對信徒們心底最深處的渴望——或者說慾望，許下了一個“消滅死亡”的宏願。
不管這個願望有沒有可能實現，大多數人相信它會實現就足夠了。
《聖言書》中並非只有關於死亡的議題，它可以兌現其他能實現的，譬如讓大多數人得到麵包。
在一千年前，那可是貨真價實的“奢侈品”，雖然現在5銅幣就能買到一塊了。
反觀地獄的魔神，在這一點上確實不如聖西斯。
他也畫餅，但畫的都是仇恨和毀滅。哪怕聖西斯的僕人在許多地方有偽善和殘忍的一面，但魔神的僕人在大多數時候都不當人，以至於人類會被惡魔腐化，卻絕不會搬去地獄裡住。反觀魔都的惡魔們，一旦鬥爭失敗了，第一反應就是大不了往人類的地盤跑。
當初扎克羅長老就是這麼安排後路的，只可惜他手欠非要在離開之前幹一票大的，否則以哥力高對他的縱容，他還真就跑掉了。
“……至於我，我並沒有做什麼，非要說的話，大概只是花了點時間傾聽信徒們的祈禱而已。”
“少在那兒裝蒜了！那些亡靈是你的僕人對不對！別以為我不知道——”
阿里斯特獰笑著繼續施展著咒術，將那冰冷的岩石幻化成更多更龐大的觸鬚向站在走廊中的羅炎猛攻了過去。
羅炎輕描淡寫地化解了他的攻擊，同時還順手幫莎拉擋下了兩發她可能躲不掉的傷害。
“我有說過他們不是嗎？”
阿里斯特愣住了，猛烈的攻勢出現了一瞬間的停頓，他顯然沒想到科林會直接認下這個嚴肅的指控。
被打斷的不只是攻勢，還有思路，他的嘴沒有停，但顯然已經有些語無倫次了。
那樣子倒是像極了破防狀態下的塔芙。
“嘖嘖，沒想到尊敬的科林親王居然是亡靈法師，你還記得自己在聖光面前立下的誓言嗎？啊……我差點忘了，你早就將靈魂出賣給混沌了！而且在我之前！”
聽到阿里斯特色厲內荏的嘲諷，他輕輕笑了笑。
“你在說什麼？不能就因為你靠赤石變強了，所以比你強的都特別能赤石吧。”
亡靈法師？
老子可是魔王。
至於混沌，這傢伙大概是把索利普西文明的“以太”，誤會成了“詭譎之霧”諾維爾的特權吧。
真要算起輩分，誰是誰的爹還不一定。
“%￥#@！”
沒想到這親王竟然如此粗鄙，阿里斯特徹底怒了，再也顧不上教授的氣度，將他知道的所有難聽的咒罵都吐了出來。
羅炎沒有再理會他的無能狂怒。
在用言語牽制住阿里斯特的同時，一隻五彩斑斕的蝴蝶已從他身邊悄然飛出，如幽靈般穿透層層血肉牆壁，向著迷宮最深處、能量最核心的地方飛去。
很快，它便找到了。
在迷宮的最底層，一顆巨大的人造水晶正懸浮在半空。
它本該散發著柔和的聖光，此刻卻被無數猙獰的血色血管緊緊包裹，如同一個正在搏動的心臟，為整座迷宮提供著混沌的能量！
水晶核心的前方，一場激烈的戰鬥正在上演。
伊拉娜、奧菲婭、哈德與貝恩四名學徒，居然在與“一葉知秋”小隊的四名玩家並肩作戰。
這一幕倒是讓羅炎驚訝了一下，他只是讓玩家停止原來的主線，就近護送魔法學徒前往避難點，卻沒想到還有四個不按套路出牌的玩家反其道而行之，直接來到了迷宮的第四層。
還有奧菲婭等人也是，他們逃出生天之後沒有立刻逃跑，反而趁著阿里斯特顧及不上他們，反向深入到了迷宮的最核心處。
兩撥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就這麼不謀而合的在旅途中相遇了。不止如此，他們克服了對彼此的恐懼，併為著同一個目標彼此配合默契，共同抵禦著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怨嚎者。
“牛頭人頂住左邊！豬頭人，右邊的缺口！”一葉知秋冷靜地指揮著，同時握住撿來的劍盾充當了輸出位。
雖然無法使用他最擅長的魔法是個遺憾，但他是一個懂得變通的人，很快就適應了新的戰鬥方式。
“明白！”牛頭人戰士與豬頭人騎士怒吼著，用身軀和簡陋的骨盾死死守住通道。
在他們身後，貝恩與哈德正專心地吟唱咒文，為前方的亡靈們提供著法術支援。
至於伊拉娜。
她的魔力並不突出，但也在努力地盡力所能及的力量，向奔湧而來的怨嚎者揮灑寒冰箭矢。
“奧菲婭！就是現在！”貝恩忽然大喊了一聲，杖尖噴湧而出一道宛如重錘的狂風。
那是幾乎壓縮成實體的空氣，在推開了十數只怨嚎者之後，直撲向那漂浮在半空中的暗紅色水晶！
“噢噢噢！”
不同於平時的謙和有禮，奧菲婭氣勢十足地大喊了一聲，纖細的小手從儲物戒指中取出一沓厚厚的魔法卷軸，每一張都散發著令人心悸的能量！
羅炎透過蝴蝶的視野看到了這一幕，會心地笑了。
他原本已經準備好親自出手終結這場鬧劇，但現在看來倒是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
終於注意到了那迫在眉睫的威脅，阿里斯特發出了一聲驚恐而又帶著不甘的怒吼。
“不——！”
已經來不及了。
在他牽制著科林的同時，科林也未嘗不是在牽制著他。
爆裂的火焰在高壓空氣的助燃下綻放了前所未有炙熱的光芒！
那光芒點亮了哈德和貝恩心中關於火系魔法的新的靈感，也徹底粉碎了阿里斯特的野心。
他試圖調集迷宮的全部力量去壓制，然而一切都太晚了。尤其是當他看見了那隻安靜落在奧菲婭肩頭的蝴蝶，更是徹底打消了衝過去將這四名學徒撕碎的想法。
那等於是自投羅網！
伴隨著一聲撼天動地的轟鳴，一股狂暴的能量從破碎的迷宮核心深處爆發，瞬間沖垮了阿里斯特用混沌之力構築的一切。
他的靈魂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悲鳴，感覺自己的一部分魂魄都被那股力量活活撕下了！
同一時間，與他融為一體的血肉牆壁開始大面積地壞死，暗紅色的晶體就像剝落的皮屑一樣，寸寸碎裂！
整座迷宮正如同瀕死的巨獸般發出痛苦的哀嚎，與他那剛剛成型的“神域”一併分崩離析。
驚恐攫住了阿里斯特的心臟！
突破紫晶級的美夢已化為泡影，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在其他賢者聞訊趕來之前逃離這片該死的雪原！
只要活下去，就有機會！
他強行將自己的意志從這具正在崩潰的“軀體”中剝離，瘋狂地向上穿行，最終在一陣碎石飛濺中，從第一層的一面牆壁後狼狽地撞了出來！
破碎的出口就在眼前！
自由的冷風彷彿已經拂過他的臉頰，帶著一股撥雲見日的清甜。
然而，阿里斯特還沒來得及邁出那一步，一道深邃的黑暗便毫無徵兆地從他眼角餘光的陰影中綻放。
那是一杆由純粹的黑炎凝聚而成的標槍！
它悄無聲息，卻比任何聲音都更加致命，瞬間貫穿了他的胸膛，將他死死地釘在了身後坍塌的石壁上！
“呃啊——！！”
阿里斯特痛苦地慘叫一聲，低下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那個正在焚燒他靈魂的窟窿。
混沌的力量竟無法將那朵黑色的火焰撲滅！
這時候，一道修長的身影從他身側的陰影中緩緩走出。在那雙平靜的眼眸中，阿里斯特絕望地看到了自己的完敗。
“如你所言，”羅炎的聲音清晰地傳來，帶著一絲嘲弄，“即便是神靈與神靈之間，亦是存在如深淵般深邃的鴻溝的。”
命運真是何其的相似。
當初那個叫米洛斯的學徒，似乎也是同樣的結局。
作為索恩結社的掌控者，阿里斯特在捏死那隻螞蟻的時候大概不會想到，已經是萬人之上的自己居然也有一天會落到同樣的下場。
神會寬恕身不由己併發自內心懺悔的惡人，但永遠不會寬恕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的始作俑者。
“你……什麼時候……”阿里斯特口中湧出鮮血，死死地瞪著那個本該在迷宮最深處的科林，“……出現在那裡的？”
“你想問的只有這個嗎？”
羅炎微微一笑，那笑容在阿里斯特眼中卻比惡魔更加可怖，就好似真正的天神。
“並不只有你一個人，在迷宮裡有許多雙眼睛。”
那聲音如同吹滅燭火的微風，吹滅了阿里斯特最後一絲希望。
隨之而來的火焰瞬間爬遍了他的全身，在他扭曲的哀嚎中將他的靈魂粉碎殆盡。
一團灰霧從他身上湧出，試圖向外逃竄。
然而它才剛飛出不到一米，就被眼尖的悠悠一眼瞧見了。
“魔王大人！是混沌的神格！別讓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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