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嚥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點頭。
“是……陛下。”
他想說自己只是個使者,但現在想必說什麼也沒用了,只能怪自己太心急,嘴巴也不太聰明。
西奧登緩緩靠回了王座上,朝著自己的宮廷總管揮了揮手。
“帶他下去。”
他其實並不太想為難這個年輕人,不過身為一名國王,哪怕是為了維持自己的威嚴,他也必須給這小子一個深刻的教訓。
西奧登打算等他夾著尾巴回來,給他辦一場“慶功宴”,等羞辱完之後再大度地放他一馬,彰顯自己的仁慈。
當然,這小子要是溜了更好。
裝神弄鬼失敗之後像小丑一樣溜走,對那些傲慢的魔法師來說是最好不過的教訓。
“是……”
斯克萊爾恭敬的頷首,看著那個像木頭人一樣站在大廳中的魔法學徒,微微嘆氣。
也許是他也老糊塗了,不如年輕時那般思維敏捷,他忽然有點兒看不懂大賢者的智慧了……
……
另一邊,北境荒原上的天空,一艘造型獨特的飛艇正緩緩行進在喧囂的氣流之中。
按理來說,這艘行進在群山之間的“小船”應該會異常顛簸。
然而此刻船艙內卻是一片平靜,別說是起伏顛簸,就連一絲輕微的晃動都感受不到。
這當然不是因為阿爾貝託傑出的設計,純粹是因為這艘“遠航者”號上坐著一位擁有鑽石級實力的魔法師。
此時此刻,羅炎正悠閒地坐在窗邊,品嚐著莎拉剛剛為他泡好的紅茶。
比起學邦那些加了各種佐料的花茶,他果然還是更享受這種純粹而簡單的口味,尤其是他養的貓咪總是能將他的喜好把握的剛剛好。
順便一提,目前這艘飛艇正屬於“無人駕駛”的狀態,無形的氣流就像一隻只透明的大手,扶住了駕駛艙內的方向舵和操縱桿。
一切都在羅炎的精神力與魔力的支配下。
雖然阿爾貝託殷勤地給他推薦了一些經驗豐富的學徒,但羅炎瞧著那些年輕小夥激動到語無倫次的樣子,就委婉拒絕了他的提議。
這熊樣還不如自己上。
而且,親王的事情也不適合讓無關的人知道。
雖然他是第一次駕駛這座飛艇,但他操作得意外還算趁手,根本沒有“翻船”的跡象。
而且鑽石級的實力讓他擁有著近乎無限的容錯率。
就算這艘飛艇下一秒就散架掉,他也能揮揮魔杖讓整個船艙安然無恙地重新飄在天上。
至於高空氣流帶來的顛簸,更是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一層看不見的護盾早已籠罩著飛艇,既能防止遷徙的鳥兒意外撞上氣囊,也完美地避開了高空中那些狂暴的氣流衝擊。
他可不想給他親愛的學徒們留下一個倉皇狼狽的背影,科林親王的面具可是他好不容易為那些小夥子姑娘們編織的夢鄉。
當然了,話是這麼說,阿爾貝託先生的設計還是很完美的,倒也不至於到了要散架的程度。
稍作改良,應該能在迦娜大陸推廣!
不遠處,閒不住的塔芙正好奇地將臉貼在舷窗上,興奮地俯瞰著下方那連綿不絕的雪山。
這小傢伙剛上船的時候還死死抓著扶手,僵硬得像一塊石頭,如今卻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
至於莎拉,則一如既往地站在角落的陰影中,閉目假寐,就好像進入了“掛機”狀態。
雖然她說自己討厭刺眼的陽光,但羅炎卻總感覺她可能是恐高了。
在學邦的時候,她就不太喜歡靠近窗戶邊上。
似乎看夠了風景,塔芙忽然收回了目光,看向正悠閒喝茶的羅炎,用那一貫不懷好意的語氣販劍道。
“喂,你這麼一聲不吭地就飛走了,連個告別儀式都沒有。你就不怕傷了那些崇拜你的小學徒們的心?”
羅炎看著窗外那片無垠的雲海,微笑著回答:“不辭而別,未嘗不是一種仁慈。”
總不能讓他們知道,自己在遙遠的南方還有一個家。
而且是魔王的迷宮。
“噗噗噗,仁慈?你?魔王?”
塔芙發出了奇怪的笑聲,賤兮兮地說道。
“我猜那個叫奧菲婭的金髮小姑娘可不這麼想,她現在八成正在自己的房間裡,一邊畫圈圈詛咒你,一邊偷偷抹眼淚呢。”
聽到這話,羅炎的臉上浮現出一抹耐人尋味的表情,停頓了片刻說道。
“如果這能讓她對‘科林親王’這個虛幻的面具感到失望,從而更快地成長起來……那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塔芙愣了一下,忍不住吐槽了一句:“怎麼感覺在你嘴裡,什麼都能變成好事。”
羅炎笑而不語。
恭喜你,塔芙同學,你終於發現了成神的秘訣。
可惜太晚了。
“說起來,你沒有覺得遺憾嗎?”
塔芙懶洋洋地說道。
“遺憾什麼?我吃的還挺爽的,看戲也看爽了。還是你們這些無毛猴子能整活啊,在澤塔帝國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情!”
是嗎?
有沒有可能那是因為你只是個“魔法學徒”,而且還是預備生,連迷宮試煉的門在哪兒都找不到。
其實就算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影響如此之惡劣,真正經歷了這場試煉的也只是大賢者之塔的三千個學徒而已。
除了大賢者之塔,雪原上的法師塔可是有成千上百座,自成一派的大型法師塔也有足足十二座。
在這龐大的基數面前,這點兒風浪根本不值一提。
羅炎淡淡笑了笑,沒有刺激塔芙,而是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我說的不是生活方面,而是虛境。還記得我們在學邦邊境上看見的那個飛船模型嗎?學邦的魔法師應該是弄到了和你的故鄉有關的虛境的,只可惜我弄到的兩個虛境都不是。”
塔芙摳了摳腦袋。
“……這不是好事兒嗎?”
羅炎哈哈笑了笑。
“好像也是。”
沒能迫害塔芙的老家是個遺憾。
總是聽著小鬼吹牛,他還挺好奇傳說中的“龍神大人”的故鄉,到底是長啥樣的。
這時候,塔芙忽然開口吱了一聲。
“喂。”
“怎麼了?”
“如果學邦的魔法師……對虛境背後的世界進行加速,是不是意味著兩個世界的時間差就徹底改變了?”
似乎是覺得自己的表述有些抽象,塔芙苦思冥想,又換了個說法。
“我的意思是……如果他們一直按著快進的按鈕,會不會突然有一天,澤塔帝國就‘嘭’的一聲消失了?”
這讓她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就好像她前半生的努力完全毫無意義。
從一開始,他們都是刻在石板上的壁畫。他們的過去和未來,從宇宙誕生的那一刻就已經註定。
彷彿所有未發生的事情,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羅炎思索了片刻,看著那雙刻滿迷茫的眼睛回答。
“這聽起來像是兩個問題。首先,兩個世界相遇的時間不是無限的,我們並不是總能看到虛境對面的結局。僅僅只是在我們的精神頻率恰好有相似之處時,我們偶然瞥見了身處另一個宇宙的你們。”
塔芙沒忍住噗了一聲。
“精神的頻率和你們相似?你們?噗噗……”
這笑聲有點刻意。
羅炎淡淡笑了笑,無視了高貴的高等文明人的嘲諷與惶恐,用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
“第二個問題,我們能夠拖動的只是進度條,能夠施加的干涉也僅僅只是放大你們心中的某一部分聲音,並不能直接決定你們的未來和過去。”
“如果要我做出進一步的猜測,學邦觀測到的時空大概是你不在了之後的平行時空a。如果你回去了,進入的自然是‘有你存在’的時空b。”
“至於具體以哪個時間點為分支的節點,就取決於你是否真的回去,以及什麼時候回去了。而這條時間線我們大概是觀測不到的,圍繞視界之外的討論亦沒有任何意義。”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不過?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有必要回去嗎?”
塔芙愣住了。
她低頭沉默了許久,最終嘟囔了一句。
“我又沒說要回去……我只是問問。”
羅炎欣然點頭,不再繼續這個讓某隻小母龍心情沉重的話題。
其實還有第三個問題,他聽出來了她的言外之意,但並沒有回答。
塔芙心中未說出口的顧慮其實就是這片宇宙的真相,至少是他們腳下這片宇宙的真相——時間其實本不存在。
無限接近終點的索利普西人已經告訴了他答案。
然而即便如此,生活仍然是真實的,且真實地屬於自己。
還有當下的感受也是。
既然已經不是神靈了,那就好好當個凡人吧,或者說凡龍。
對於絕大多數的靈魂而言,活在當下就是最重要,且最有意義的事情。
船艙內重歸寂靜,只有飛艇穿過雲層的微風聲,伴隨著他們從嚴酷的北國飛向溫暖的南方。
許久,一直沉默著的莎拉忽然抬起僵硬的脖子,好奇地問了一句。
“我們就這麼直接飛到坎貝爾公國嗎?”
“當然不是。”
羅炎笑了笑,優雅地放下了茶杯,說出了一句令塔芙和莎拉都臉色狂變的話語。
“這畢竟是阿爾貝託先生做的第一臺真正意義上的飛艇,嚴格來說只是個實驗品。”
“我可沒有指望這玩意兒,真能載著我們一路堅持到坎貝爾公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