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楚家老宅。
院外石桌前,楚軒與三叔正對弈。
楚平邑搖搖頭,又打算悔棋,“這步棋不算,逢安,重下!”
“……”
楚軒沉默,從前他竟不知三叔原來是臭棋簍子?下了三局又悔了三局。
三嬸秦洛水從廚房端出糕點與熱茶,擺在桌旁,她見丈夫又悔棋,於是笑著打趣道,“安哥兒,你別同你三叔下了,他啊就是個臭棋簍子,悔棋都不帶臉紅的。”
“我才不是臭棋簍子!”
楚平邑臉不紅心不跳地反駁,但也不妨礙他光明正大地把棋悔了。
“你瞧瞧,這還不是臭棋簍子,是什麼?”秦洛水指了指棋局,“安哥兒不同他下了,我燉了湯,中午你帶我去醫院看看臨哥兒?”
兄嫂不在了,她這個做嬸孃的,怎麼都應該替兄嫂照顧好他們的孩子。
“好。”
楚軒沒有拒絕,接回三叔一家,他也應該向兄長道個喜訊。
他歸家不過月餘,可這期間似乎經歷了不少事了?不知為何,楚軒突然一陣感慨。
正午時分,秦洛水裝好補湯,囑咐丈夫為兄嫂敬香以後,立刻與侄兒前去戰區醫院了。
彼一端,金陵戰區醫院,特護病房,楚逢臨才結束身體檢查,他的主治醫生將他扶到輪椅上,準備推他四處轉轉。
除卻雙腿暫時不能根治,他如今病情穩定,身體狀況也逐漸好轉了,所以,主治醫生也不再強行讓他二十四小時都躺在病床上。
片刻,主治醫生推著楚逢臨在九樓一側觀景臺止步,這處是病人們平時散心的地方,外圍設有一個大圓臺,正好將整座醫院的建築物與周圍的風景一覽無餘。
白大褂青年也在一旁的長椅坐下,期間他又掏出病歷本記了些什麼,然後相顧無言。
楚逢臨安靜地觀賞周圍的景象,神情一陣恍惚,眼前的景色突然與記憶中父親倒在血泊裡的畫面重疊,他緊緊地攥住攥住輪椅扶把,雙手青筋暴起。
“冷靜。”或許是察覺他的異樣,白大褂青年放下紙筆,安撫道,“別怕,都過去了。”
片刻,走廊盡頭忽然傳來腳步聲。
“臨兒——”
熟悉的嗓音讓楚逢臨神色微怔。
熟悉的聲音讓楚逢臨微微一怔。他轉過頭,看到自家二弟與三嬸秦洛水快步走來。
“三嬸……”看著走近身前的長輩,楚逢臨慢慢地鬆開輪椅扶把,輕聲喚道。
秦洛水快步上前,望著形銷骨立的楚逢臨,她抬手撫上侄兒憔悴的臉頰,語氣輕顫,“怎,怎麼瘦成這樣了?臨哥兒,對不起,是三嬸一家連累你受苦了……”
“嬸嬸,不怪你們。”楚逢臨搖頭,嗓音嘶啞,“罪魁禍首是三大家族,父親讓您一家提前離開,也是為了保住楚家的血脈。”
如果父親沒有提前讓三叔一家離開,東臨大廈只怕又會染上更多的血,地府又多幾道冤魂。
……他並不想這樣的事發生。
聽罷,秦洛水將保溫桶開啟,舀出一碗湯,強顏歡笑,“臨哥兒,我燉了補湯,喝一些?”
“好。”
他們都默契地沒有繼續提過往傷心事,為彼此的港灣留下一盞燈。
楚軒則是與白大褂青年走在一旁,討論楚逢臨的病情。
最終,白大褂青年敲定再過些時日,楚逢臨即可出院的事。
……
翌日,帝京中心城道,一輛黑色商務車正勻速行駛,一路向南而下。
商務車後座,端坐一位白髮蒼蒼,身穿黑色中山裝的老者,他雙手搭在拄杖上,氣定神閒。
半晌,老者笑呵呵道,“離開繁瑣的公務,確實自在不少,你沒告訴那小子吧?”
駕駛位的中年男人透過後視鏡,與老者四目相對,答道:“不曾。”
“如此甚好。”老者心情愉悅,“那小子回金陵才多久?鬧的這動靜可不小,看老夫殺他個措手不及。”
聽罷,中年男人無奈一笑。
今日若有外人在側,瞧見這位曾經在長老院身居高位且一向雷厲風行、穩如泰山的老前輩竟像老頑童般與人逗趣,恐怕大跌眼鏡?
老城區的街巷,一如既往,寧靜祥和。
楚家老宅,江策端著一杯熱騰騰的早茶走進書房,將它擺在書桌旁,遂在楚軒身側站著,欲言又止。
楚軒將幾份重要檔案批閱了以後,端過早茶輕輕晃動,餘光瞥向欲言又止的江策,詢問:“怎麼了?”
“我祖父下金陵了。”江策斟酌片刻,才道,“大概再有十幾分鍾,人就到老城區了,他似乎提前查過這的地址,直接往這來了。”
“我也不知祖父為何突然到訪……”江策繼續補充道,他家祖父連他都瞞著,“他莫不是為了前些時日,師哥你與殷離簽下的協議?”
原以為率先下場會是帝京其他人,不曾想竟是自家老爺子親自來了,甚至在此之前,作為長老院三長老的伯父都沒有出面的意思。
聞言,楚軒默不作聲地飲茶,好像並不意外某位不速之客的到來。
如意寶軒的總舵在帝京,他這位東境總督突然跟它的二把手簽約,帝京那些人如果不探探口風,只怕寢食難安?
“師祖是不會為了這些專程尋我的。”楚軒放下茶杯,直言,“他此行大概另有目的。”
言罷,楚軒將桌上檔案收入密封袋,起身上樓更衣,約莫十幾分鍾以後,一輛掛著帝京牌照的商務車穩穩地停在老宅外。
後座老者率先下車,並沒有第一時間進門。
片刻卻見江策匆匆從堂屋走出,安安分分地守在老者身側。
再之後,駕駛座上的中年男人也走下了車,他四十餘歲的年紀,大概是常年征戰的緣故,樣貌略顯黝黑,身姿健碩,乍一看不像什麼好人。
“……”江策甫一見了中年男人,甕聲甕氣地喚了句“沈叔”。
他還是很怕這位叔父。
老者瞧著自家年少有為的幼孫突然變了語氣,笑眯眯地調侃,“喲,你怎麼還怕你沈叔?見了他,跟耗子見了貓似的,這可不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