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星斕立於未央宮階前,九鳳翟冠的金絲羽翼在朝陽下灼灼生輝。
遠山含黛,眉尾以青雀石細粉勾勒出凌厲的飛羽之勢,如她父親丈八蛇矛破空時的弧光。
杏眼流轉間似含星河,左眼角一粒硃砂痣,恰似將落未落的血淚——當年長坂坡上,張飛斷橋喝退曹軍時,飛濺的敵血凝在懷中女嬰眼角,竟成了天生的印記。
唇上點著益州特貢的“朱雀砂“,紅得彷彿能灼傷人眼。
百名蜀繡匠人耗時三年制成的嫁衣,暗藏季漢版圖;
衣領上金線繡出葭萌關險隘,恰貼在她纖頸脈動處;
廣袖上銀絲織就長江波濤,隨動作翻湧時隱現先帝手書“漢“字水紋;
裙襬上玄色翟鳥踏著五嶽祥雲,每走一步都似要乘風而起。
當劉禪以玉如意挑起蓋頭時,群臣聽見年輕天子倒吸涼氣的聲音——張星斕抬眼瞬間,翟冠垂珠叮咚相擊,宛如當年當陽橋頭,她父親蛇矛震碎曹軍戰鼓的餘韻。
合巹酒過三巡,劉禪忽然攥住她的手腕。
“這是...”他摩挲著那道橫貫雪膚的淡疤。
“建興五年,妾在涪城練蛇矛時留下的。”她反手與他十指相扣,傷疤恰壓在兩人交握處,“三叔說,張家兒女的血...”
“只能為漢室而流。”劉禪突然接話,想起先帝臨終前攥著這丫頭的手叮囑:“此女類其父,可礪阿斗之志。”
夜漏三更,張星斕忽然拔下金簪挑亮燭芯。
“陛下。”她解開發髻,青絲如瀑瀉落腰間,卻從枕下抽出《出師表》,“丞相囑託...”
劉禪笑著奪過竹簡扔向帳外,簡冊“嘩啦“散開時,正露出“宮中府中,俱為一體“那行字。
椒房殿內,十二對鎏金蟠螭燭臺燃得正亮,映得滿室流金。
張皇后端坐榻邊,九鳳翟冠的垂珠微微晃動,遮不住她眼底閃爍的笑意。
劉禪手持玉如意,指尖發顫地挑起蓋頭,卻見新娘忽然從袖中抽出一卷竹簡——
《出師表》的熟麻抄本邊角已磨得發毛,顯然常被翻閱。
“陛下且看這段。”她忽然伸手,染了鳳仙花汁的指甲點在“親賢臣,遠小人”六字上,燭火將指尖映得如血玉,“丞相前日還叮囑...”
話未說完,竹簡突然被抽走。
劉禪將簡冊反扣在合巹酒旁,俯身時十二旒冕珠蕩過她額前:“相父還說——”少年天子嗓音低了幾分,帶著未飲先醉的微醺,“‘洞房花燭夜,君臣閒話時’?”
他俯身在她眼角硃砂痣上落下一吻:“今夜只有星斕與阿斗,沒有陛下與丞相。”
窗外記錄婚儀的史官猶豫片刻,最終寫下:“帝后恩愛,共剪西窗燭。”
鎏金帳鉤突然被扯落,鮫綃紅帳如瀑垂落。
侍史慌忙背過身去,毛筆懸在“帝后共論《出師表》”處進退維谷。
帳內傳來窸窣聲響:
“陛下!臣妾還沒說完...唔...”
“明日早朝,朕準你站在龍椅旁唸完整篇...”
“胡鬧!...金簪...硌著...”
侍史老臉通紅,最終將史冊改為“帝后敦倫,禮成”。卻不知此刻帳中,劉禪正將金簪抽出,輕插回她髮間:“飛叔父若知朕弄疼他寶貝女兒...”
三更梆子響時,她忽然支起身,從枕下又摸出半卷竹簡。
“還剩‘諮諏善道,察納雅言’沒講...”話音未落,簡冊被劉禪奪過塞到榻下。
“朕倒要看看——”他忽然從合巹酒壺後變出個油紙包,“張家女公子是先吃蜜棗,還是先念完這八個字?”
燭光下,琥珀色的棗子晶瑩透亮,正是她最愛的涿郡風味。
她剛要伸手,卻被他連人帶棗攬進懷中:“叫句好聽的,朕餵你。”
“...阿斗哥哥。”
窗外值夜的宮女聽見,年輕的天子笑得被棗核嗆住,咳了半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