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大三十年(596年),八月十二,晨。
建康,宗學,十王宅。
“堂姑,今日阿瑄又生病啦,還請堂姑代阿瑄向袁學士請假。”
床榻邊,全無病態的魯國公主陳至瑄,正輕搖著宗學助教、寧遠縣主陳宣華的一隻素手,那副可愛的面容之上,盡是乞求之色。
陳宣華乃是安成王陳頊第十四女,去歲時,她以十八之齡在宗學試中,考取卓異,得授了個二等寧遠縣主的爵號。
蓋因她尚未及二十二歲封藩之齡,女宗學中又乏良師。
祭酒袁大舍便請她領了個(七品)宗學助教的差遣,幫忙關照、教諭一干住在十王宅中的公主們。
幸而,現今住在十王宅的公主其實不過只有十七歲的雲中公主至琬,十四歲的永熙公主至瑈、魯國公主至瑄三人而已。
是以,她如今的職事倒也算得輕鬆,兼之她容貌生得極美,性子又頗是柔婉,三位公主同她的關係,亦甚是親愛。
“公主,這個月,你已經生病三次了......”
陳宣華望著這位生得粉雕玉琢卻十足古靈精怪的小公主,只覺得自己有些頭疼。
“嘻嘻,好病不怕多嘛!”
陳至瑄那張小巧精緻的瓜子臉上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
“還有,堂姑今日打扮得這麼好看,一定是又要去見高助教吧。”
陳宣華那清麗無雙的俏臉之上頓時添了一抹醉人的緋紅。
“沒,沒有的事。”
見小公主作勢還要再說,她忙側過了羞紅的臉,輕聲道。
“公主別多心了,今日且在宅中安心養病便好。”
“阿瑄就知道,堂姑最好了!”
聞言,陳至瑄踮起腳尖,一把將她抱住,言語中滿是歡欣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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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時。
兩根絲綢綁縛而成的長索,自十王宅牆邊的一株榕樹之上垂下。
牆外,不知何時找了一身男裝換上的陳至瑄,拋了手中那兩根絲綢長索在地,敲了敲那面高近三米的石牆。
“四姐,四哥五哥已在外間接應我了,不必擔心。還有,你可一定要像上次一樣,幫我打好掩護呀。”
“好!”牆那邊,傳來了永熙公主陳至瑈低低地回應。
陳至瑄轉過身來,看向左右等候多時的四哥五哥,方才因為爬樹過牆而緊繃起來的心絃,一時鬆了下來,抬手便要去擦額上的汗珠。
“阿瑄,先擦擦手。”抱著本算學書冊立在旁側的北地郡王陳至淍從袖中掏出一方絲絹,遞了過去。
“謝謝四哥。”她衝陳至淍展顏一笑,又看向拿著個盒子立在旁側的五哥陳至淏,嬌聲道。
“五哥也辛苦了。”
說來也是有趣,這牆內牆外的四個公主郡王,原是同年同月所生,只因時日有異,方才有了長幼之分。
其中,陳至淍最長,生得瘦削俊朗,性子最為沉穩,陳至瑈居次,生得沉靜端麗,性子最是柔弱,陳至淏居其三,生得壯實憨厚,胸無半點心機。
而陳至瑄則在四人之中年歲最小。
大抵是佔了比哥哥姐姐們晚生幾日的便宜,平日裡,陳至瑄不僅最得父母寵愛,也最為哥哥姐姐們所遷就。
是以,她明明生了副俏麗可人的蘿莉模樣,性子卻偏偏同男孩一般,膽大心細,愛玩愛鬧。
此刻,得了妹妹的慰問,陳至淏的臉上,又露出了他那標誌性的憨笑,他道。
“阿瑄如何知曉今日堂姑與高助教相約,是要與高助教斷絕情誼?”
陳至瑄想起了前日裡見到的陳宣華在十王宅角落裡偷偷掩淚的情形,衝五哥吐了吐舌頭,道。
“秘密!”
陳至淏撓了撓頭。
“父皇常說,要我們從心所欲,自由戀愛。我看高助教與堂姑郎才女貌,甚是般配,真不知其中有何不妥......”
陳至淍見陳至瑄已擦過了手,復又遞了一方新的絲絹與她擦汗,接著他隨口回應起五弟的問題來。
“高助教乃是北齊高氏之裔,堂姑乃是叔公安成王之女,他二人家世敏感,其相知相愛,又豈能無所顧忌?”
陳至淏復撓了撓頭,困惑道,“不懂。”
陳至瑄聞聽四哥方才的言語,似是怕了四哥退縮,卻是一把奪過了他懷中那本算學書冊,道。
“四哥為人委實太過謹慎,阿瑄今日偏要成人之美!”
陳至淍沒去搶那本已被她護在了懷中的算學書冊,只是伸出一隻手在她面前攤開,復又衝她點了點頭。
“無妨,今日四哥都聽阿瑄的。”
一旁的陳至淏素來沒什麼主見,見狀當即附和道,“我也一樣!”
陳至瑄見四哥只是伸出隻手立在對面,也不來同她爭搶那算學書冊。
覺得有些無趣的她,當即挑起了她那好看的眉毛,瞪了四哥一眼,複用鼻音輕輕哼了一聲,才將那書冊遞還後者手中。
“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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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元觀,一座位於建康青溪東岸的毫不起眼的小道觀。
觀中只供青溪小姑一尊神祗,因而平素並無道士值守,也少有香客光臨,確是個冷清幽僻的所在。
當下,陳至瑄兄妹三人,正蔽身於青溪小姑神像的基座之後,悄悄探出頭來,觀察著外間院落裡陳宣華與宗學助教高儉相互對談的情形。
“阿瑄,我們準備的東西,果真能讓堂姑回心轉意嗎?”
陳至淏眼見外間情形似乎對高儉有些不利,如此低聲問道。
陳至瑄道。
“我哪知道?今日來此,不過是幫高助教賭上一把而已。”
“事成與否,關鍵還得看他們二人的心,靠得是遠是近。”
陳至淏道,“要是這樣還不成,那昨日四哥寫的奏疏,我豈不是白抄了。”
陳至瑄白了自家五哥一眼,想要再說什麼,卻聽得四哥陳至淍忽然道。
“噓!高助教要把我們給他的東西拿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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