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該動身了。”她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低沉,卻比任何時刻都更加危險,“為灰燼大人蒐羅黃金之境的資糧,不容有失。”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那眼神平靜無波,卻讓所有人心底發寒,“待灰燼大人神術精進,熔爐大成之時……便是那盤踞阿卡迪亞城邦、竊據權柄的‘城主’,其生命之火……熄滅之日。”
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審判:
“區區一個凡俗城主的性命,在重燃的聖火面前,不過是一縷微不足道的青煙。有赫斯提亞大人的聖名庇護……何足道哉?”
下方,所有祭司如同被無形的力量牽引,齊刷刷地躬身,動作整齊劃一,帶著一種近乎殉道般的狂熱與決絕:
“謹遵大祭司諭令!”
冰冷的石室中,空氣彷彿凝固,又彷彿在無聲地燃燒。一種壓抑了太久、終於看到一絲裂隙的瘋狂希望,混合著對即將到來的血腥清算的冰冷覺悟,在所有人心頭激盪。
秘儀會的光復之路,已非遙望的星辰。
那第一步染血的足跡,即將……踏在阿卡迪亞城邦權柄的廢墟之上!
當最後一道神術的軌跡,如同熔化的黃金般在修恩的靈魂深處烙印完成——“天地熔爐”的奧義,終於被他徹底握於掌中!
他能清晰地“看見”那狂暴力量奔湧的每一條路徑,如同在體內開闢出流淌著岩漿的星河!一種近乎掌控寰宇的明悟感,讓他忍不住想要長嘯!
然而——
這念頭僅僅升起一瞬,就被一股滅頂的虛脫感狠狠砸碎!
“呃——!”修恩猛地弓起身軀,喉嚨深處爆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嘶吼。
他雙膝一軟,幾乎跪倒在地。那被神諭之魚日夜滋養、浸潤著一絲不朽神性的強悍體魄,此刻竟像被抽乾了所有水分的陶土,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燃燒!血液在沸騰!在尖叫!
彷彿每一滴都被投入了無形的熔爐,化作灼熱的蒸汽,從四肢百骸中瘋狂蒸發!
他的口鼻不再是呼吸的通道,而是噴吐著蒼白火焰的火山口!
每一次喘息,都帶出扭曲視線的熱浪,將周遭的空氣炙烤得如同滾燙的琉璃,景物在高溫中瘋狂搖曳、變形!
咚!咚!咚!咚!
心臟!那顆強健如龍的心臟,此刻正以撕裂胸膛的狂暴姿態擂擊著!
每一次搏動,都像沉重的戰錘狠狠砸在靈魂的砧板上,震得他耳膜轟鳴,眼前陣陣發黑。
它要跳出來了!要掙脫這具瀕臨極限的軀殼,獨自奔向毀滅的深淵!
“難怪……難怪納西婭曾說……”修恩的意識在灼痛與轟鳴的夾縫中艱難地浮沉,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燒紅的鐵砧上敲打出來,“靈息……是覺醒者修行至高神術的……命門……”
沒有浩瀚如海的靈息支撐,沒有堅韌如神金的精神壁壘——妄圖駕馭“天地熔爐”這等焚盡八荒的神術?
無異於螻蟻懷抱烈日!其結果,絕非僅僅是“掏空”,而是徹底的灰飛煙滅!連靈魂的殘渣都不會剩下!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只是一瞬,又彷彿熬過了一個世紀。
修恩狂暴的呼吸終於如同退潮般,一點點、艱難地平復下來。
那足以熔金化石的恐怖高溫,也隨著他意識的強行收束,緩緩從他周身褪去,只留下面板下滾燙的餘韻和空氣中久久不散的焦灼氣味。
他勉強支撐著身體,汗水早已浸透衣衫,又在高溫下蒸騰殆盡,只留下刺眼的鹽霜。
眉宇間,是濃得化不開的、如同揹負了千仞山嶽的疲憊,那是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枯竭感。
但與之截然相反的——是軀殼深處洶湧澎湃、幾乎要破體而出的力量洪流!那力量是如此陌生、如此狂暴、如此……至高無上!
每一次心跳,帶起的已不再是虛弱的震顫,而是新生的、如同遠古巨獸甦醒般的磅礴脈動!
肌肉纖維在呻吟中重組,骨骼在嗡鳴中淬鍊,每一寸血肉都彷彿被那神術的餘燼重新鍛造,煥發出鋼鐵般冷硬的光澤!
這,就是“天地熔爐”帶來的蛻變!遠非尋常神術那溫吞水般的提升所能比擬——它帶來的,是撕裂舊我、重鑄新生的涅槃!
吱呀——
沉重的門扉被無聲推開。
幾位身著秘儀會銀灰色長袍的成員,如同幽影般悄然步入。
他們的目光掃過修恩疲憊卻煥發著驚人力量感的軀體,沒有言語,只是恭敬地奉上幾支流轉著不同夢幻色澤的水晶瓶——那是秘儀會特製的、安撫靈魂與修復精神的頂級魔藥。
修恩沒有猶豫,拔開瓶塞,將那冰涼的、散發著奇異芬芳的液體一飲而盡。瞬間——
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沉入生命母泉般的暖流,溫柔地包裹了他枯竭的靈魂!
那狂暴力量帶來的灼痛與撕裂感,被一種極致的撫慰所取代。
精神上緊繃欲裂的弦,彷彿被無形的手輕柔地鬆開,浸潤在溫潤的海綿裡,所有的疲憊、所有的焦躁、所有的痛苦,都在這神奇的藥力下緩緩溶解、消散……
只留下劫後餘生的平靜,以及那蟄伏在平靜之下、等待下一次咆哮的——新生之力。
那魔藥帶來的極致撫慰,如同春日暖陽包裹著初融的冰河,令人沉溺。然而——這溫存終究是鏡花水月!
如同所有觸及禁忌力量的造物,秘儀會的魔藥也潛藏著蝕骨之蛆般的副作用。
當那短暫的舒適潮水般退去,一種更深邃、更粘稠的空虛與鈍痛便悄然爬上靈魂的脊背。
如同冰冷的藤蔓纏繞收緊,帶來難以言喻的滯澀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