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晚喝醉之後,都會重複著一句詩。
“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這句詩是老道長教的,但是沒有解釋過什麼意思,爺爺不懂。
自己從小喜歡文字,爺爺便在有限的條件下讓齊塵去學了三年私塾,是什麼意思,齊塵懂。
但爺倆都覺得這句詩很美。
半年之後,爺爺也走了。
還是鄰居的兩家人,幫了自己。
父親墳旁,又多了一個大坑。
齊塵倔強的鏟了兩鏟子土,這兩鏟子土,算是對爺爺的盡孝。
三代為生的土地,現在也接納了爺爺的屍骨,與這片土地融在一起。
齊塵跪在地上,抬頭看著:“老王叔,老孫叔。等我死了,能不能麻煩您們也將我葬在旁邊。”
“您們不用管我,我想在這裡待一會兒。”
兩個長輩看著齊塵,眼中充滿疼惜,但他們清楚,齊塵的身體,也撐不了多久。
於是應了下來。
“以後就在我們兩家吃飯吧,日子雖難,大家搭夥過吧。”
兩家人的身形漸漸遠離。
“老齊家,真慘。”
“齊塵兒這下可怎麼辦啊....”
擔憂的討論聲音,越來越遠。
齊塵只是面無表情的跪在大樹下,感覺血氣翻湧,咳出一口鮮血。
自己的父親,也曾這樣咯血。
“死亡是什麼。”
“其實我不想死。”
“但我不能拖累別人。”
齊塵心中想著,自己和父親一樣是累贅,曾經是爺爺的負擔。
生命所剩無幾,不能讓王大叔和孫大叔養著自己,生活如此艱難,為他人徒增累贅,不義。
現在自己,不能成為別人的負擔。
齊塵對著兩座新墳分別磕了二十多個頭,直到喘不上氣來。
心中做好了離開的打算。
家中實在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很快齊塵就收拾好自己能夠帶走的東西。
走到門口,又用農具將門口的臨江村齊家字樣的木牌給扣了下來。
齊塵只覺得手都在微微的顫抖:“死在外面,至少別人知道我是臨江村的。”
隨後走向牛棚,將老牛繩子解開,摸了摸老牛的頭,隨後在老牛面前跪了下來:“老牛老牛,您也累了一輩子,但我們老齊家欠老王叔和老孫叔家太多了。”
“以後,還麻煩您幫幫他們兩家。”
“下輩子,換我來為您當牛做馬。”
老牛像是懂了什麼,走到犁面前,慢慢的低下頭。
齊塵眼中積蓄的淚水,再也止不住決堤,上前去抱了抱老牛的脖子。
學著爺爺曾經的樣子,吃力的將犁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每一步都顫顫巍巍。
到老孫叔家的時候,齊塵實在沒有力氣,覺得頭腦發昏,渾身顫抖,呼吸困難。
不能往近在眼前的老王叔家再走一步。
於是放下肩上的東西,將老牛拴在了門廊上。
將家中僅有的兩枚碎銀放在門檻旁邊,朝著兩家各磕了三個響頭。
隨後趁著夜色,無聲的離開了自己生長的臨江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