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船槳劃破潮頭的聲響比往日更沉。
顧舟站在船頭，鹹澀的海風捲著鐵鏽味往鼻腔裡鑽，這是黑潮海溝特有的氣味，混合著深淵腐殖與源質亂流。
李叔的吆喝從船尾傳來：“靜流帶在左舷兩丈！收半幅帆！”
林虎攥著測深繩的手青筋凸起，麻繩在掌心勒出紅痕：“暗礁群到了，水下五尺有倒刺巖！”他轉頭看向顧舟，老採珠人的眼角皺紋裡還凝著昨夜未乾的海水，“小顧，真要讓阿明守船？那孩子連海妖牙印都沒見過。”
“他水性最穩。”顧舟抹了把臉上的浪沫，目光掃過船舷邊縮成一團的少年。
阿明正用牙齒咬著備用繩索的斷口，見他望來立刻坐直，眼睛亮得像被月光洗過的珍珠。
“守好羅盤和訊號彈，我們半小時沒上浮就往東南跑。”他拍了拍阿明後背，少年的肩胛骨硌得他手掌發疼。
小梅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潛水鏡在她額頭上壓出兩道紅印：“你看！”
顧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
潮湧翻卷間，一座青灰色的穹頂正從海底浮起，不，是海水退去，露出了被淹沒千年的遺蹟。
殘缺的石柱上爬滿發光的藍藻，曾經的浮雕只剩半張海神的側臉，眼眶裡嵌著的夜明珠早已被盜走，只留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窩。
最醒目的是入口處的符文，那些扭曲的線條像活物般蠕動，顧舟識海里的合成臺突然發出蜂鳴，燙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是古代防入侵的‘流火印’。”林虎的聲音發啞，他摸向腰間的骨刀，刀鞘上的貝殼墜子正不受控制地震顫，“我爹說過，這種符文能感應活物心跳......”
“所以我們得閉氣。”顧舟解開腰間的配重袋，鉛塊墜入海中的悶響驚起一片銀鱗魚。
他盯著遺蹟入口處翻湧的暗流，那裡的海水泛著不自然的紫，“小梅，你跟在我右後方；林叔，你斷後。記住，碰到任何金屬裝置都別碰——”
“咔嗒。”
一聲機械咬合的脆響從遺蹟內部傳來。
顧舟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左側石柱後轉出個黑影：青銅鑄就的軀幹，關節處纏著發光的魔紋，本該是頭顱的位置嵌著顆流轉著血光的水晶。
守衛者的手臂展開，露出內側密密麻麻的齒輪，其中一隻手腕“唰”地彈出半尺長的尖刺。
小梅的匕首“噹啷”掉在礁石上。
顧舟反手捂住她的嘴，能感覺到少女的牙齒在他掌心裡打戰。
守衛者的水晶眼突然轉向他們的方向，血光暴漲的瞬間，他拽著兩人撲進左側的凹縫，那是道被海蟲啃噬出來的窄隙，剛好能擠下三個人。
“它在巡邏。”顧舟貼著溼滑的礁石，能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蓋過了海浪。
守衛者的腳步聲近了，青銅關節摩擦的聲響像鏽死的門軸，每一步都震得礁石上的藍藻簌簌掉落。
他想起穿越前在化工廠見過的自動流水線，那些鋼鐵手臂的運動軌跡總帶著機械的規律——果然，守衛者在他們藏身處前三步停住，水晶眼緩緩掃過凹縫，卻在掃到小梅沾著磷粉的髮梢時頓了頓。
“源質反應。”顧舟突然想起合成臺的提示，他摸出懷裡的地圖，七芒星紋路在暗礁下發出微光。
守衛者的水晶眼突然轉向地圖，血光裡泛起金斑，那是源質純度提升的徵兆！
他當機立斷把地圖塞進小梅手裡：“舉高，別抖！”
少女顫抖的手臂剛抬起，守衛者的尖刺“唰”地收回，金屬軀幹發出類似嘆息的嗡鳴，竟轉身沿著來路折返。
林虎抹了把臉上的冷汗，指節還掐在骨刀把上：“這......這是拿咱們當自己人了？”
“它認源質。”顧舟盯著守衛者消失的方向，合成臺在識海里瘋狂震顫，像要把什麼資訊塞進他腦子裡。
他拽著兩人鑽出凹縫，鞋跟碾過的礁石突然裂開，露出下方鋪著貝殼的臺階，遺蹟入口終於顯露出真容。
密室比顧舟想象的小。
黴味混著紙莎草的清香撲面而來，牆壁上嵌著的夜明珠把四壁照得透亮。
最中央的石桌上堆著半人高的卷軸，封皮上的燙金文字讓他呼吸一滯：《序列解析·上卷》《魔藥調和要旨·殘章》《領航者進階手札》......
“林叔守門，小梅檢查有沒有機關。”顧舟的手指撫過《序列解析錄》的封皮，羊皮紙的觸感像極了實驗室裡的硫酸紙。
他翻開第一頁，泛黃的紙頁上赫然畫著序列晉升的星圖：見習如螢火，學徒若流螢，巡遊者是連成線的星子，領航者......他的指尖猛地頓住，那是張由九十九道光鏈組成的星圖，每個節點都標著需要融合的序列碎片，而最中央的空白處，用血字寫著“需源質調和”。
“這是......”他喉結滾動，合成臺突然在識海里展開新的介面，原本模糊的“序列合成”選項此刻清晰得刺眼。
旁邊的《魔藥調和要旨》裡，“潮汐魔藥”的配方正閃著幽光，所需材料“海葵晶核”旁，竟標註著“可由三階源質替代”。
“顧哥！”小梅的低呼從門口傳來，“守衛者的腳步聲又近了——”
“等等。”林虎突然按住她的肩膀，老採珠人的耳朵貼在石壁上，“不是守衛者......”他抬頭時臉色煞白，“是金屬撞擊聲，像有什麼東西在砸門！”
顧舟的手指還停在《領航者進階手札》的某一頁。
外面的巨響突然炸開，石屑從頭頂簌簌落下，他猛地抬頭，正看見密室頂端的夜明珠同時熄滅，黑暗中，某種沉重的、非人的喘息聲正順著門縫往裡鑽。
顧舟的後頸瞬間沁出冷汗。
“是血蝕術。“林虎的骨刀“當“地磕在石壁上，“我在黑市見過海盜用這招破魔法陣！
有人......有人在外面破陣！“
小梅突然拽住顧舟的袖口，她的手指涼得像冰：“顧哥，船帆的位置不對。
我們來的時候把訊號旗系在第三根桅杆，可剛才透過門縫......“她嚥了口唾沫，“訊號旗被扯下來了。“
顧舟的太陽穴突突直跳。
他們離開時，特意用源質浸過的繩索綁了三重錨，普通海妖根本拖不動。
能扯下訊號旗的，要麼是高階海獸，要麼......他猛地想起遺蹟入口處蠕動的流火印——那符文能感應活物心跳，若有其他活物靠近，守衛者本該先攻擊才對。
可剛才守衛者卻因源質地圖折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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