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濤拍打著主島石岸的聲音比往日更沉，顧舟踩上溼滑的青石板時，靴底沾了層黏膩的海藻。
林娜的“破浪號“還泊在港外，張浩被他留在船上看守那枚至關重要的封印殘片——這孩子昨夜替他擋下幽影會刺客的淬毒短刀，此刻繃帶下的血漬該又滲開了，他得讓李姐送瓶金瘡藥過去。
議事廳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鹹澀的風捲著海腥味湧進來。
老漁夫正蹲在牆角補漁網，魚叉斜靠在他身側，避心螺的貝殼在領口閃著幽藍微光——這是他每次要講“見不得光的秘密“時才會戴上的東西。
紅衣女子倚著窗欞，髮間銀飾隨著她轉動手腕的動作輕響，像極了暗影島密室裡那串震顫的鈴鐺。
小刀靠在門板上，拇指摩挲著匕首鞘上的珊瑚紋路，指節因用力泛著青白——他剛從地牢過來，審訊室的血腥氣還黏在他衣料裡。
“都坐。“顧舟扯了扯領口，避心螺的涼意隔著布料抵住鎖骨。
他將從幽影會帶回的水晶球擱在木桌中央，源質微光在球內流轉，映出老祭司展示過的影像：暗紫色的封印裂隙如蛛網蔓延，裂隙深處有團墨色漩渦，每收縮一次便有黑浪拍擊封印壁。
老漁夫的枯手指節叩了叩桌沿，渾濁的眼睛突然亮得驚人：“這是'諸神鎖'的紋路。“他伸出手，掌心浮起片指甲蓋大小的貝殼——正是顧舟之前注意到的私藏月光藻。“十年前我在深淵海溝撈到過塊碎巖，上面就刻著這種紋路。“他的手指掠過水晶球表面，影像裡的裂隙突然劇烈震顫，“看這裂痕的走向，像不像被什麼從內部頂開的？“
紅衣女子的銀飾猛地發出蜂鳴。
她直起身子，髮間步搖掃過顧舟手背：“是'深淵共鳴術'。“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海霧，“幽影會的典籍裡記著，這術法能讓封印與深淵產生同頻震動。
大祭司空眼眶裡的黑蟲不是普通魔物，是共鳴術的媒介。“她指尖繞起縷紅髮，“我昨日偷聽到他們的密談——那老東西說'海皇的觸鬚已經摸到鎖芯了'。“
顧舟的後頸泛起涼意。
他想起在暗影島密室裡，大祭司觸碰他識海時那灼燙的源質，想起合成臺金芒包裹識海時，青銅方臺底浮現的“諸神戰場“四個字。
原來所謂的封印鬆動，從來不是自然崩解，而是有人在推波助瀾。
“小刀。“他轉向靠門的男人，“你審的俘虜，問出什麼了？“
小刀的匕首“咔“地彈出半寸。“那傢伙是幽影會的外圍，負責給深淵迴廊的據點送補給。“他用刀尖挑起塊破布——上面染著暗綠色的黏液，“據點在迴廊最深處的'死珊瑚林'，入口藏在塊會吐泡泡的礁石後面。
他們在研究什麼'星核結晶'，說是能讓封印裂隙'開得更痛快'。“
老漁夫的手突然抖了下，月光藻“啪“地掉在桌上。“星核結晶？“他猛地抬頭，眼角的皺紋裡全是驚色，“那是封印核心的源質凝結物！
要是被幽影會取走...諸神鎖會像被抽了龍骨的海妖，再也合不攏！“
顧舟的指節抵著太陽穴，穿越前做化學實驗時的冷靜突然湧上來。
他需要理清變數：幽影會要加速封印崩解，目的是放出墮落海皇；而他要修復封印，就必須趕在裂隙擴大前拿到星核結晶——那既是敵人的鑰匙，也是他的修補材料。
“我要派人潛進深淵迴廊。“他的聲音像敲在船錨上的鐵錘，“今晚子時，漲潮前出發。“
紅衣女子的銀飾突然安靜下來。
她盯著顧舟眼底的星芒，突然笑了：“你猜大祭司為什麼放你回來？“不等回答，她指尖輕點水晶球，影像裡的墨色漩渦突然伸出根觸鬚，“他要你當鑰匙。“她的笑意漸冷，“但你打算用這把鑰匙，先捅穿他的陰謀，對嗎？“
老漁夫彎腰撿起月光藻，放進顧舟掌心：“我跟你去。
死珊瑚林的暗流我熟，當年我爹就是在那撈到第一顆星芒珍珠的。“
小刀收起匕首，指節捏得咔咔響：“我帶五個兄弟，地牢裡關著幾個幽影會的敗類，正好當嚮導。“
顧舟握緊掌中的月光藻，合成臺在識海輕輕震顫。
他想起“破浪號“甲板上張浩滲血的繃帶，想起李姐昨天說要給他弄批新的防水油布，想起馬龍在船塢敲敲打打的背影——那老造船匠總說“再給我三天，能讓船底多扛十丈水壓“。
“老丈，你準備潛水裝備。“他轉向老漁夫，“小刀，去挑三個水性最好的，讓張浩把那瓶'潮汐魔藥'帶來——上次合成的，能在水下閉氣半個時辰。“最後他看向紅衣女子，“你留在主島，盯著幽影會的密使。
要是大祭司的人來找我...“他扯了扯避心螺，“就說顧先生去南邊收珍珠了。“
海風突然灌進窗戶，吹得桌上的航海圖嘩啦作響。
顧舟望著地圖邊緣標註的“深淵迴廊“，那裡用紅筆圈著個問號——那是他三天前剛添的標記。
現在，那個問號要變成箭頭了。
“對了。“他在眾人起身時突然開口，“讓李姐去船塢找馬龍。“他指節敲了敲桌角，“就說...需要能潛到深淵迴廊的傢伙。
要快。“
老漁夫扛起魚叉出門時，門軸發出悠長的吱呀聲。
紅衣女子的銀飾在走廊裡叮鈴作響，像一串游走的星子。
小刀的腳步聲消失在樓梯口後，顧舟摸出懷中標本盒——裡面躺著半枚暗紫色的鱗片，是他在暗影島礁石縫裡撿到的。
合成臺的金光漫過識海，他彷彿看見青銅方臺上浮現出新的合成選項：“月光藻+星核結晶=？“
窗外傳來悠長的船笛，那是林娜在催“破浪號“回港。
顧舟望著海平線上翻湧的烏雲，突然想起大祭司密室裡那面青銅鏡。
鏡中映出的，究竟是他的未來，還是某個被封印的過去？
木桌下，合成臺的震顫愈發清晰。
他知道，今晚的深淵迴廊，會是枚投入深潭的石子。
而他要掀起的，遠不止這點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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