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塢的鋸木聲比往日更急，木屑混著松脂的氣味撞進顧舟鼻腔時，他正看見李姐踩著木梯從艙房躍下，懷裡抱著卷油皮紙——那是馬龍昨夜畫到三更的潛航器設計圖。
“老馬來了！“有人喊了一嗓子。
頭髮沾著鐵屑的馬龍從船尾轉出來，手裡舉著段泛著幽藍的金屬管，管身佈滿細密的螺旋紋，正是顧舟前夜用合成臺將星芒珍珠與深海寒鐵融合的產物。“這'共鳴管'能把源質波動轉成聲吶！“他抹了把汗，鐵砧似的手掌拍在潛航器外殼上，“李姐調了三船銅錠，我讓鐵匠鋪連夜鍛出耐壓艙——你看這弧度，下潛八百丈沒問題！“
李姐把油皮紙攤在木桶上，指甲在“屏障共鳴裝置“的位置重重一按：“商會壓了三條商路的貨銀，我讓老陳頭把十年前沉在珊瑚海的'玄鐵錨'撈出來了。“她抬眼時眉峰挑得極銳，“但得趕在月圓前裝好，否則漲潮時海流會把裝置衝偏。“
顧舟的指尖劃過潛航器艙門的合頁，金屬涼意透過手套滲進來。
他想起昨夜合成臺浮現的提示——“源質濃度92%時，共鳴裝置可定位封印裂隙“，又想起張浩在“破浪號“上滲血的繃帶。“今晚子時必須完成改裝。“他指節叩了叩共鳴管，“林娜的人已經在測海流資料，你們需要什麼，直接找小刀調人手。“
馬龍突然蹲下去，用銅尺量潛航器底部的導流槽。“還差五塊龜甲鋼！“他頭也不抬，“東市王鐵匠那有存貨，李姐你讓阿虎帶兩個兄弟——“
“早派了。“李姐已經摸出懷錶，“他們半個時辰前就出發了。“
顧舟看著兩人默契的配合，喉結動了動。
穿越前在實驗室，他總覺得“團隊協作“是教科書上的詞；現在才明白，當所有人都把命拴在同根繩上時，連呼吸都會調成一個頻率。
“試裝置！“他突然開口，聲音蓋過了鋸木聲。
改裝後的“破浪號“甲板被清空，林娜正用船鉤敲著新安裝的共鳴裝置——那是個嵌著七顆夜明珠的青銅盤，珠子隨著她的敲擊泛起漣漪般的微光。“這玩意兒像不像老漁夫的避心螺？“她轉頭時，風掀起她的紅頭巾，“昨天我讓水手往海里扔了塊碎封印石，裝置指標轉了三圈。“
顧舟踩上甲板的瞬間，合成臺在識海輕輕震顫。
他摸出從幽影會帶回的暗紫色鱗片，貼在共鳴裝置中央——那是大祭司密室裡撬下來的，當時合成臺提示“含封印源質“。
青銅盤突然發出蜂鳴。
七顆夜明珠同時亮起，最中間的那顆“啪“地裂開，流出銀藍色的光帶。
光帶在空中凝結成海圖，三個幽藍的光點在“深淵迴廊“區域瘋狂閃爍。
“找到了！“林娜的手指幾乎戳到光帶，“裂隙之眼、暗礁喉、珊瑚淵——這三處的源質波動比其他地方強十倍！“
顧舟盯著最大的那個光點，它的形狀像只睜開的眼睛，瞳孔位置泛著危險的墨色。
他想起老漁夫說的“星核結晶“，想起紅衣女子提到的“深淵共鳴術“，後頸的涼意又湧了上來。
“分三路。“林娜轉身時，腰間的航海日誌拍在大腿上，“我帶一隊去珊瑚淵，小刀去暗礁喉，你守裂隙之眼——同時修復能搶時間。“
“不行。“顧舟的拇指抵著眉心，“裂隙之眼的波動最亂，老漁夫說那有海皇的意識碎片。“他想起合成臺曾提示“意識碎片會干擾修復“，聲音沉得像壓艙石，“分兵會被各個擊破，我們必須集中力量先啃最硬的骨頭。“
林娜的紅頭巾被風吹得獵獵作響。
她盯著顧舟眼底的星芒看了三秒，突然笑了：“行，聽你的。
但要是那鬼眼吞了潛航器——“她拍了拍腰間的短銃，“我就用火藥轟開它的眼皮。“
試潛安排在黃昏。
張浩繫著新換的繃帶，正趴在潛航器觀察窗前擦玻璃，鼻尖沾著油垢：“舟哥你看！
我把上次撈的熒光藻磨成粉，塗在玻璃內側——晚上下潛能當燈用！“他話音未落，手指不小心按到了操作檯上的青銅旋鈕。
金屬摩擦聲驟然響起。
潛航器艙頂的齒輪開始轉動，原本空白的艙壁浮現出暗金色的紋路——那是顧舟從未見過的古老符文，像蛇一樣遊走到觀察窗上，凝成一行小字：“唯有共鳴者，可重塑封印。“
張浩的手“唰“地縮回來，碰倒了旁邊的油壺。“對、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
“別動。“顧舟的聲音發緊。
他想起大祭司密室裡那面青銅鏡，想起合成臺底的“諸神戰場“，喉嚨突然發澀，“這是...古老的記錄。“
林娜湊過來，呼吸噴在觀察窗上：“共鳴者？
難道是指能和封印產生源質共鳴的人？“她轉頭看向顧舟，目光突然亮得驚人，“你合成過那麼多神物，源質親和力比我們都強——“
“可能。“顧舟打斷她。
他能感覺到識海里的合成臺在發燙，青銅方臺表面的紋路正隨著艙壁符文同步閃爍。
十年前在實驗室調配催化劑時，他也有過這種感覺——所有變數突然清晰，答案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夕陽沉入海平線時，潛航器的試潛成功了。
共鳴裝置鎖定了裂隙之眼的精確座標，馬龍拍著潛航器外殼保證“能扛住海皇觸鬚的撞擊“，李姐已經把修復用的星芒珍珠和月光藻搬上了船。
顧舟站在甲板上，望著天際最後一線橙光。
識海里突然響起低語，像風吹過古老的貝殼，又像某個沉睡的存在終於睜開了眼：“是時候了，去完成他們未竟之事。“
他摸了摸胸口的避心螺，涼意透過布料滲進心臟。
海平線外，裂隙之眼的墨色漩渦正在等待。
而他知道，今晚的潛航，將是所有秘密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