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慧抱著魔法書立在站點醫務室門口,看幾名站點安全官循著警報聲衝向豎梯,直奔前哨站底層。
她沒跟上去,因為她並不在意這些原住民在忙些什麼,她更好奇為什麼短時間內會有這麼多人來醫務室,才隨著人流出現在這裡。
“別插隊!”
“我先來的,你才是插隊的吧?”
前哨站的居民們相互擁擠,騷亂引來了另一名安全官員,在勸阻無效後,推搡的兩人都吃了一發豆袋彈,倒在地上哀嚎打滾,最終被拖走關禁閉。
酒慧略過騷亂現場,從隊伍中間發現了一個熟面孔——她的魔法書可以記錄所有遇到過的人,此刻上面的一小塊照片正在發光,旁邊標註的是【巨人號總炮手】——於是她走了過去。
“人不舒服嗎?”
“你......哦,是最新來的船員啊。我之前沒見過你。”總炮手透過身份牌的抬頭縮寫認出了她,頓時收斂對生人的警惕。他是個壯漢,手上滿是操作炮臺留下的老繭,但此刻這位火控室指揮看起來有點萎靡,不停地清著嗓子,顯然不太舒服,“你說這都什麼事兒啊,這裡的酒吧老闆居然糊塗到把防凍液和酒桶弄混——我說怎麼味道這麼衝腦袋——現在可好,所有人都得來這兒排隊了。”
“你喝了防凍液居然只是喉嚨痛?”
“我身上載了兩種基因,消化系統厲害著呢。”
總炮手對她展示了一下胳膊上的裝置,那是個樣式古舊,電線暴露在外的腕帶,鑲著一紅一綠兩個細玻璃管,更有管線直接扎進胳膊。某種歐羅巴的本地黑科技。
“不過我真懷疑他們的防凍液也摻了料,我現在腰痠背痛的,這可不常見......倒是你,怎麼心事重重的?是上船給嚇著了?”
“我?”酒慧抬起頭,第一次正眼看這名原住民。
“對啊,苦著個臉,眼睛轉來轉去到處看,這明顯是有心事啊。”總炮手咧嘴道:“我看人可準了。事情悶在心裡可不好啊,姑娘,會把神經拖垮的。”
正義盟的現重要幹部兼靈魂遊戲裡的知名獨狼合上魔法書,晃晃腦袋,“這是我自己的事。”說罷,她便走開了,不願與原住民多談。
在酒慧眼裡,這些原住民和動物沒有太多區別。
一旦掌握了能夠輕鬆擊倒乃至殺死普通人的力量,就會感受到這股力量在將你從習以為常的生活中剝離出去,推到一個力量至上的弱肉強食的領域。超凡者已經不能算是人類,而是另一個更加高階的物種。人不會對螞蟻有太多負擔,因為它們太小太弱,也許珍惜生命的人會為了螞蟻的死難過一會兒,但過不上半天,就完全拋在腦後了。
超凡者對凡人也是同理。
靈魂遊戲靠著強權在主世界儘可能建立了一套和諧的秩序,用更大的鐵腕控制騷動的玩家,但也阻止不了許多人憑著力量作威作福,只能靠玩家們自己形成類似“正義盟”的“人前顯聖”團體來維護秩序,但這實質上又被捲入了“誰拳頭大誰有理”的漩渦。
那麼,為了力量,隨手碾過攔在路上的螞蟻是合理的嗎?
酒慧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這時,一段對話鑽入她耳中。
“......我從沒接過這麼長跨度的乘船需求,提出要求之前你們計算過自己能不能付得起嗎?況且你們為什麼要去那麼深的地方?是這個站點也驅逐你們了,我可沒聽到風聲?”對接區的角落,歐文船長正和畫皮教派的其中一員談話。
“我們的確給不起去到熱液廢土的船費,但,如果只是帶我們到下一個站點呢?”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們之前不是說要在這裡建立一個教派據點嗎,怎麼現在突然要走?”
對話雙方和酒慧隔著十來米,但她也能聽清二者的對談。幾個鐘頭前下船的時候,她趁路過之際把一張畫著魔法陣的紙貼在了管道之間,藉此擴充套件了她的感官。她步態正常地跟著結束了狂歡,暈頭轉向返回巨人號的船員們穿過氣密艙,加入準備半小時後起航的隊伍中,一邊繼續她的竊聽。
房間那頭,在一陣低聲的咕噥後,畫皮教徒坦誠道:“......我們的一名成員被謀殺了。”
“沒跟安全官舉報?”
“他們不會接受我們的任何請求,你知道大部分的前哨站對我們有怎樣的看法,船長,他們不介意給我們一個陰暗偏僻的房間,但不會管我們死活。而且從兇手的手法看來......是激進派乾的。”
“你們還分激進派和傳統派?”
“任何組織內部都有派系之分,我們認為應該從理論出發,先研究寄生蟲本身,他們認為應該從實驗起步,靠變異和人工干預尋找能夠達到共生的那個幸運兒。幾年前的一次衝突後,主教驅逐了激進派——當時鬧得很不愉快,我們損失了許多珍貴資料盒樣本。這個站點肯定有被放逐的激進派成員,毫無疑問,我們的到來引起了強烈的不滿,我們在此地孤立無援,不能繼續和他們起衝突,所以是時候走了。”
“也就是說你們的人被殺了,你們還得夾著尾巴溜走......”歐文砸了咂嘴,最後還是接下了這個麻煩:“好吧,我不會拒絕踏實的乘客,帶你的人上船,回去原本那個房間,我會讓人給你們放張床墊。”
“教派會記住這份友誼的,歐文船長。”
“半小時後起航,別被落下。”
腳步聲遠離了法陣附近,酒慧遂收回自己的精神力,拍開前往宿舍的最後一道隔水門。
“......所以說,下次這種找人的活兒直接去最偏僻的地方——”
開路者隊的三個人回來了兩個,正躺在上下鋪聊天,見她進來,立刻安靜了下去。
酒慧並不介意被當成外人,坐到床邊繼續畫法陣。
她知道自己來的時機不對,但她也不介意打斷一場談話,旁若無人地畫了一陣,再瞄了一眼對面的上下鋪,發現那二人已經轉成了用通訊頻道私聊。
規律就是這樣——不需要她做任何改變,別人會自動來適應她的。
就這麼在沉默中過了二十來分鐘,酒慧抬起目光,“太陽笨蛋不上船了嗎?”
“你是說臨耀?”正吊在床邊做引體向上的伍天然跳下來,“她應該回來了吧?”
酒慧放在潛艇各處的魔法陣告訴了她相反的答案,“似乎沒有呢。”
伍天然抬手在通訊窗敲了幾個字,但臨耀沒回,最後一條資訊停在【隊長,我去他們那兒蹭個太陽燈!】。
她該不會是在那邊睡著了吧?!
“手腳架已經拆卸完成,各崗位清點人數,我們準備要走了。”船長開始呼叫了。
伍天然又發了幾條訊息,還是無人回應,趕緊奔向隔水門,小荷擲出一枚暗刃,從上鋪床閃現到門口,跟著她衝了出去。
“船長,等一下!”
“我們還差個人!”
酒慧:“看起來不用我說地點了。”
酒慧合上魔法書,將精神集中在前哨站種植區附近走廊上,找到了她留下的法陣——這就是隨手亂貼小廣告的好處,每個她經過的地方都會成為日後可用的探頭。只可惜對紙張的消耗太大,以至於她總是要不停地繪畫,補齊消耗。
有個原住民靠牆躺著,後背遮住了法陣所在的那張宣傳單,酒慧嘖了一聲,正想著要不要燙對方一下,讓那人從法陣前面移開,卻聽到了一陣古怪的動靜。
距離太遠,聽不清楚,但不是腳步聲之類的。她分辨出撞擊和凌亂的叫喊,還有物體沉悶倒地的聲音。
種植區位於前哨站中上層,聲音則來源於更上層,那裡除了通向礦井的入口,便是一些前哨站職能集中的辦公區。
關鍵區域發生了騷亂?
印象中,關鍵區域附近有許多持械待命的安全官——這種前哨站內氛圍緊張的特殊時期不得不做這種安排。果不其然,她很快就聽到了安全官奔行的聲音。
作戰靴重重踏地,電棍揮舞時刺啦劃破空氣......
隨後,是槍響。
用的是實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