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了,伍天然看了一眼來電人,喉頭一緊。
“喂,老闆?”
“有機器上線?我知道了,我這三天請假休息了,我現在還在鳳落山.....”
“好吧,我坐動車回去,那我前兩個月的工資——喂?”
伍天然瞪著已經跳回鎖屏的手機,拇指懸在回撥鍵上方顫抖了許久,最終重重按滅了螢幕。
“趁夜趕回去吧......”
她收起手機,垂頭喪氣地舉起電筒,夾好雨傘,繼續下山。
夜晚十點半,鳳落山上一片寂靜,不論往哪裡看,都是黑夜的汪洋,頭頂的夜空和腳下的大地融為一體,無從分辨。
手中的電筒僅能將黑暗推開幾步遠,她和這道光相伴,在夜色中緩行。
像伍天然這種不論身高還是外貌都像中小學生的人,不該在這個時間點出現於山林中。何況她還得拖著腿,一步步挪下臺階,每下一級都要先把身子側過去,撐住左腿的膝蓋,彎下腰,再小心把右腳放下去站穩,才能將左腳跟上,下山的路因此顯得漫無盡頭。
“我是不是不該回來這裡?”她對一叢越界的灌木自言自語,又覺得自己這麼做有點傻,便垂下頭。
手電搖晃,照出石階上的一行暗跡,在光下泛著紅......
就像血一樣。
伍天然一驚,踩下去的腳在石階上打滑,手電筒的光柱隨著她的雙臂在空中亂晃一陣,終於穩定下來,這才再度垂下手電。
石條表面僅有塵土。
“幻覺,”她強迫自己深呼吸,“只是幻覺......”
心理醫生教的方法起了作用,在一次次長呼吸中,伍天然的心率逐漸平復,身體的顫抖也輕了下去。
一陣夜風吹過,她瞥到山間的一抹火光。
“停下!”
夜風呼號著穿過山林,大雨在頭頂遲遲不落,任由百般乞求也撲滅不了火焰......
“停下!別想了!”她喊破寂靜,終於打斷自己滑向回憶的過程。
這招暫時驅散了眼前的幻象,公交車站就在下方不遠處,她看見了路燈的光亮,回到光下對她有好處,她也需要乘車才能下山。
這時,一盞車燈閃出山坳,伍天然怔怔盯著那彷彿從記憶中飄出的光亮,忘記了低頭看路。
她落向下一級臺階的腳踩實了,膝蓋卻在不該彎曲的時候一彎到底,整個人瞬間失去平衡,迎面砸向石階——
脫手的電筒在黑暗中一閃而逝,飛入灌木叢。
公交車順著山路抵達站臺,又快速離去。
站臺的燈光孤獨地閃亮著,艱難地驅散一方黑暗,成為山間最後的那點光明。
忽然,一隻沾滿泥土的手從黑暗中探進光圈。
伍天然抱著雨傘,艱難爬進公交站,用盡全身力氣才攀上長椅,再挨個搬過兩條腿。從石階上滾落,一路摔倒底的她頭臉上滿是泥濘,手臂連著衣服都擦破了,渾身像散了架一樣疼。
失去平衡的瞬間,她條件反射式地蜷縮身體,護住頭臉,可算救了自己一命。
嘴唇內側破了,伍天然嚐到血的味道,她轉頭找了一圈,沒發現手電筒飛去了哪裡,她花了二十塊買的,才用了一天......
口袋裡的手機也未能倖免,她用最乾淨的指頭拂過螢幕上的裂痕,點開行程軟體,發現那輛正是末班車。
這是個不幸的夜晚,她的假期泡湯,又把自己摔個半死,現在,她被困在距離旅館15公里,連車都打不到的地方,家則在動車車程半小時的遠方。
眼裡起了霧,伍天然用力閉了下眼睛,眨掉掛在睫毛上的眼淚,才發現自己不自覺開啟了通訊錄,手指頭點在了父母的聯絡方式上,她還沒把電話撥出去,話已經到了嘴邊——
“我想回家。”
轟一聲驚雷,蓄勢已久的雨嘩啦落了下來,濺起的水滴打溼了伍天然的褲腳,她垂頭坐著,彷彿能從手機螢幕的光裡得到某種救贖。
一條資訊從螢幕頂部冒了出來:【怎麼還沒回來?沒出事吧?】
看到這條資訊,伍天然恍然清醒些許,她抽了抽鼻子,打字作答:【沒事,我晚點回來,你先睡。】
【我給你留個門,別把自己弄丟了。】
【好。】
收回手機,伍天然停頓片刻,從身心俱疲的軀體中擠出一絲力氣,抖開雨傘。
和她一同飽受厄運之苦的雨傘還是沒有撐住,傘柄在她推動下斷裂,傘面砰然墜地,在雨中倒置著打轉。
她腦袋裡繃緊的弦終於斷了。
淚水無法抑制的往下淌,過往的悲哀和今夜的委屈全數襲來,心頭的黑暗壓垮了她。
在山間孤獨的路燈下,渾身髒兮兮的女孩嚎啕大哭,恨不得世界就此終結。
這時,一束光落在了伍天然腳邊。
沉積的雨雲間出現了一方直通宇宙的空缺,一顆金色的星辰在深空中投下無聲的安慰。
面對這奇蹟之景,伍天然微微蹙眉。她越看越覺得這星星......像個燈泡。
她突然發現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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