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點的管事和幾個看著有些威望的老農,搓著手湊上前來,臉上堆著笑,眼神裡卻透著幾分懇切和敬畏。
其中一個膽子最大,頭皮也最亮的老農往前挪了半步,哈著腰開口:“殿下,俺們……俺們在這兒算是紮下根了,土也墾了,房也蓋了,就門口這條大河……”
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旁邊的管事趕緊接話:“是啊殿下,這條河,天天從門口過,養活了咱們這一大攤子人,可它還沒個正經名號呢。”
另一個矮壯的老農也幫腔:“總不能老是‘欸,那條河’、‘喂,大河邊上’這麼叫吧?聽著不敞亮,也彆扭,跟沒起名字的野小子似的。”
“對對對,沒個名兒,跟外人說起來都費勁。”
“肯請殿下給這條大河賜個響亮的名字,往後也好讓俺們的子子孫孫都記著,是您帶著咱們來的這塊寶地!”
眾人七嘴八舌地附和著,目光齊刷刷地落在朱高煦身上,充滿了期盼,彷彿他嘴裡吐出來的字就能定住這條河的魂。
朱高煦負手站在河岸邊,望著那渾黃壯闊、奔流入海的江水,心中念頭飛快轉動。
密西西比……這名字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那是後世通行的叫法,在此時用此名字命名肯定不合適,也無法向子民解釋這個名字的緣由,所以他現在不能用這個名字。
新大明帝國,華夏正統,怎麼能用一個蠻夷稱呼來命名如此重要的河流?這不符合他建立新文明的宗旨,也容易在未來留下隱患和口舌。
必須起一個符合華夏文化習慣,又能貼合此地地理特徵,甚至要隱隱透出他未來百年規劃的名字。
他沉吟起來,目光掠過寬闊的河口,又似乎穿透了眼前的景象,望向遙遠內陸,那片廣袤的中央大平原的輪廓在他腦中越發清晰。中央大平原固然經常有龍捲風,但是前期可以在這裡放牧,操練騎兵,這新大陸沒有一塊土地是多餘的。
這條河,也是未來帝國深入大陸腹地的動脈,是連線南北、溝通東西的關鍵水道。
“此河發源於北,穿行千里,滋養兩岸沃土,最終匯入這片大洋。”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水面,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周圍的議論聲瞬間消失了。
“觀其水勢,雖寬廣卻不顯湍急,可見其上游流域必然地勢開闊平坦,當是沃野千里之地。”
他停頓了一下,看著眾人臉上那種既茫然又努力想要聽懂的認真神情,繼續說道。
“此地,正處這片新大陸腹心衝要之所,有‘中央’、‘中心’之意。”
“水能載舟,亦能興商,此河利於舟楫往來,溝通南北,假以時日,必能成為萬商雲集、貨物通流之‘港灣’‘津浦’。”
朱高煦加重了語氣,目光掃過眾人。
“不若,就稱之為‘中浦江’吧。”
“中,取其中央、中樞、中原之意;浦,取其港灣、水濱、通津碼頭之意。”
“中浦江……”管事和老農們先是愣了一下,隨即低聲喃喃重複著這個新鮮的名字,各自咂摸著其中的滋味。
“中……中央?中原?對啊!咱們可不就是從中原過來的嘛!”那個頭亮的膽大老農猛地一拍大腿,臉上放光。
“浦……港浦?殿下的意思是,以後這裡能停靠大海船,能做大買賣,變成像揚州、泉州那樣的大碼頭?”管事眼睛瞪得溜圓,語氣裡充滿了不敢置信的驚喜。
“中浦江!好名字!一聽就有氣勢,有奔頭!”
“又想著老家,又盼著將來,殿下起的名字,就是有學問,有深意!”
“往後咱們就叫它中浦江了!”
眾人臉上的疑惑漸漸變成了恍然和抑制不住的欣喜,紛紛躬身行禮,聲音也大了不少:“謝殿下賜名!中浦江!俺們記住了!”
朱瞻壑站在父親身後,看著他不過寥寥數語,便為這條異域大河賦予了響亮的華夏名號,還將地理推測與宏偉的未來期許如此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敬佩。
父王這番話,不僅是給河起了個名字,更是給這群背井離鄉的移民畫下了一個看得見、摸得著的未來圖景,讓他們知道腳下的土地將走向何方。
命名之事一定,朱高煦隨即著手處理此地的行政架構。
他拿出那份已經有些卷邊的《地方議事會臨時章程及選舉法》抄本,交給管事。
“老規矩,照此辦理。”
“選出你們自己的議事代表,成立議事會,再推舉府尹人選,名單報新京核准。”
“另外,設立地方法院,找兩個識字、腦子清楚、為人還算公道的人暫代法官,處理民事糾紛,審理案件。”
“行政、司法、議事監督,三者分開,互相盯著點,別都攪和在一起。”
他看著管事和周圍幾個明顯是領頭人物的定居者,加重了語氣。
“記住,規矩立起來,是為了長治久安,不是為了讓某些人鑽空子、撈好處。”
“所有重要決議、法規、判決,都要有記錄,定期送往新京備案。”
管事連連點頭應下,神色鄭重,將那份章程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
這些行政部署對他而言已是熟門熟路,交代清楚後,朱高煦的心思便飛向了更遠的地方。
他轉向隨行的親衛軍官:“傳令下去,讓那一百騎兵做好準備。”
“馬匹檢查妥當,草料、飲水、乾糧備足。”
“咱們要去這中浦江上游,那片大平原上跑一跑,看看這新大陸的腹地,到底是什麼模樣!順便看看大平原上的野牛能不能射殺幾頭,做成烤肉,大家分著吃!”
軍官眼中閃過一絲興奮,抱拳領命而去。
朱瞻壑聽到這話,眼睛也亮了起來,臉上露出少年人特有的好奇與嚮往。
大平原,野牛群,縱馬馳騁……光是想想,就讓人熱血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