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這四個面露難色、眉頭擰成疙瘩的匠人,朱高煦話鋒陡然一轉,聲音裡透著一股不容商量的勁兒:“本王決定,就在新威海建一個造紙作坊,專門就用這蘆葦來造紙!這事兒,就交給你們四個來牽頭負責!”
四個匠人當場就傻眼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裡明明白白寫著:“王爺莫不是熱糊塗了?”用蘆葦造紙?還要他們四個領頭?這不是瞎胡鬧嗎?這要是搞砸了……幾人脖子後面都感覺涼颼颼的。
朱高煦像是沒瞧見他們臉上的為難,繼續往下說,每一個字都敲在他們心坎上:“這作坊,本王也不是讓你們白出力氣。我,代表官府,出地皮,蓋廠房,頭期需要的人手、鍋灶、石灰、草鹼這些物料傢伙事兒,都由官府來出。官府拿這個作坊六成的份子,算是投了本錢和地皮。”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看著四個匠人逐漸瞪圓的眼睛,繼續丟擲更讓他們心跳加速的條件:“你們四個,就憑你們的手藝,憑你們能把這草杆子變成紙的本事,一文錢不用掏,每人佔作坊一成的份子!往後作坊造出紙來了,賣了錢,刨去工錢、料錢和交給官府的稅,剩下的純利,咱們就按這個份子來分紅!年底結算,發真金白銀!幹得好,這蘆葦紙要是真能成,將來這新大陸遍地都用咱們的紙,你們一年拿到的銀子,保準比你們在大明當一輩子匠戶,累死累活掙的那點死工錢多出不知多少倍!”
“啥?份……份子?分……分紅?”老宋匠頭嘴巴張得老大,舌頭都捋不直了,眼睛瞪得像銅鈴。他活了大半輩子,給官家幹活,給東家幹活,拿的是工錢,是口糧,哪聽說過還能“佔份子”、“分紅”的?這幾個字眼太新鮮了,聽著就讓人心裡頭發燙!
他旁邊那三個匠人也好不到哪去,一個個呆若木雞,腦子裡嗡嗡作響。“股”、“分紅”這些彎彎繞他們一時半會兒未必全明白,但“作坊”、“賣錢”、“分銀子”這幾個實在的詞,他們可是聽得清清楚楚。給王爺幹活,不用自己掏本錢,還能跟著東家一起分賺到的錢?而且是按“成”來分?這……這哪是天上掉餡餅,這簡直是天上掉金元寶啊!
那個看起來精明些的中年匠人,喉結使勁上下滾動了好幾下,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發飄,帶著顫音,小心翼翼地再次確認:“王……王爺,您的意思是……俺們哥幾個要是真能……用這蘆葦搗鼓出能用的紙來,這作坊賣紙得了錢,俺們……俺們也能跟著分一份?按一成分?”他的心怦怦直跳,生怕是自己聽錯了。
“沒錯!”朱高煦一拍桌子,聲音斬釘截鐵,“官府出大頭,擔風險,你們出技術,憑本事吃飯,天經地義!本王說話算話!只要你們用心去鑽研,把這蘆葦紙給我造出來,哪怕一開始糙點,慢慢改進嘛!造得越多越好,質量越來越好,將來這新大陸處處都要用紙,學堂要用,衙門要用,商號記賬要用,畫地圖要用,寫家書要用……你們還怕沒錢賺?到時候,你們就不光是匠人了,是這造紙作坊的東家之一!”
東家之一!這四個字像一道閃電,讓他們渾身巨震,眼睛裡爆發出從未有過的光亮。當匠戶,一輩子被人呼來喝去,能混個溫飽就是祖墳冒青煙了,哪裡敢想當“東家”?還能“分紅”?這誘惑實在太大了!大到足以讓他們把蘆葦造紙的技術難題暫時拋到九霄雲外,心裡只剩下對銀子、對未來的無限渴望,還有一股子“豁出去”的狠勁。
老宋匠頭深吸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彷彿都被這股氣給熨平了些,他猛地一躬身到底,聲音前所未有的洪亮:“王爺!既然您這麼信得過俺們,俺們就豁出去了!這蘆葦造紙,俺們幹了!就算把這身老骨頭搭進去,也一定給您把能用的紙搗鼓出來!”
“對!王爺,俺們幹!”其他三個匠人也回過神來,紛紛激動地表態,眼神裡全是決心和被點燃的希望。能賺錢,能分紅,還能當半個東家,這樣的好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蘆葦糙點算個啥?技術上的難關,為了這白花花的銀子和東家的名頭,咬著牙也得給它攻下來!拼了!
“王爺放心!小人等願立軍令狀!定將這蘆葦紙搗鼓出來!”老宋匠頭率先表態,聲音都帶著激動的顫抖,臉膛漲得通紅。
其餘三人也齊刷刷跪倒在地,異口同聲:“願為王爺效死力!”
朱高煦滿意地點點頭,上前親自扶起他們:“好!本王等著你們的好訊息!記住,這不僅是為了你們自個兒的前程,也是為了咱們所有在這新大陸紮根的同胞!紙張,是文明的根基之一,咱們要在這片土地上,把咱們華夏的文明,用咱們自己造的紙,寫下去,傳下去!”
他心裡清楚,蘆葦造紙肯定有不少技術難關,但他並不太擔心。實在不行,他腦子裡還有些模糊的化學處理概念,什麼酸啊鹼啊蒸煮啊,到時候可以旁敲側擊地“提醒”一下。關鍵是,他成功地用“股份制”這個跨時代的玩意兒,把這些匠人的個人利益和官府的目標死死捆在了一起,激發出了他們最大的潛能和主觀能動性。這可比單純下命令或者賞幾兩銀子,效果強太多了。看著四個匠人帶著既忐忑又無比興奮的神情離開帳篷,朱高煦知道,新威海的第一個“官督商辦”性質的企業,算是正式啟動了。這片沼澤裡的野草,或許真能變成新文明的第一塊文化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