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神之門的震顫像擂在骨頭上的鼓。
郭清被氣浪撞得後背抵著牆，額角磕出血珠，卻渾然未覺——他望著那道裂縫裡滲進來的天光，瞳孔驟縮成針尖。
裂縫深處浮起一張張臉。
王二家的小女兒，去年端午被水祟拖走時，他親手給那冰涼的小身子裹過草蓆；村東頭的張鐵匠，死時胸口插著半根魚骨，血把青石板染成褐紅；還有陸老七，此刻正咧著缺牙的嘴笑，喉間卻還凝著未說盡的“火種“二字。
“他們......“郭清喉結滾動，掌心的白焰燒得指尖發燙，“沒死？“
“他們被困在輪迴裡。“趙玄的殘魂突然出現在他身側，半透明的軀體正隨著門的震動簌簌碎裂，“每一次封印，舊神都會把這些執念封進裂縫，等下一次災禍時......“他頓了頓，聲音裡竟帶了幾分釋然，“等下一次，這些執念就會變成新的邪祟。“
郭清猛地抓住趙玄的手腕——那觸感比寒潭水更虛浮，“你早知道？“
“我是巡江捕頭的殘魂，也是舊神祭司的轉世。“趙玄低頭看向自己逐漸透明的手掌，“我早該想起的。
三十年前那回封印，我也是這樣站在這裡，看著上一任御神者燃盡。“他忽然笑了，眼尾的碎光像星子落進深潭，“但這回，我要做一次完整的自己。“
“趙玄！“郭清的手指穿過他的手腕，殘魂已飄向裂縫深處。
“穩住空間！“趙玄的聲音被門內的風聲撕碎，“這門一塌，整個漁村都會被裂縫吞掉——“他的身影融入門縫，化作一團赤金火焰，在幽藍的紋路間燒出一道穩定的光痕，“告訴阿滿......他孃的銀簪，我藏在祠堂第三塊磚下......“
“趙玄！“郭清撲到門邊，指尖剛碰到門縫，就被燙得縮回手。
他這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混著額角的血，滴在青石板上綻開小紅花。
“郭祝師！“
林十一的聲音像塊冰砸進沸水。
郭清轉身時，見那陰鬱的男人正攥著柳娘子給的灰玉，古籍在他腳邊散了一地。
他的指甲深深掐進書頁，指節泛白：“你看這個。“
泛黃的絹帛上，繪著輪盤狀的紋路，輪盤邊緣密密麻麻刻著人像——郭清一眼就認出最醒目的那個，是三十年前的老祝師，再旁邊，是十年前失蹤的遊方道士，然後是......他自己。
“每一次封印成功，舊神就把御神者的執念刻進輪盤。“林十一的聲音在發抖，“我們以為在終結災禍，其實是在給下一次災禍......“他突然哽住，喉結滾動兩下，“喂種子。“
祠堂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中年漢子抱著四喜撞開木門，孩子的小臉白得像張紙，額角還留著水祟啃咬的青痕。
他“咚“地跪在郭清腳邊，膝蓋砸在石板上的悶響驚得燭火亂顫：“我聽李三水說，您要封門。“他抬頭時，眼角的皺紋裡全是淚，“四喜他......他昨晚還喊著要吃我烤的鱖魚。
求您......求您別讓他也被封進那門裡。“
郭清望著四喜睫毛上掛的水珠——那不是淚，是水祟留下的涎液。
他忽然想起陸老七嚥氣前說的“火種醒了“，想起趙玄化作火焰時的笑容，想起輪盤上自己的臉。
白焰在他胸口燒得更旺了。
那不是痛，是某種滾燙的東西在血脈裡翻湧，像要把他整個人都燒成透明。
“也許我們可以打破這個輪迴。“他蹲下身，指尖輕輕碰了碰四喜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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