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劃撥的實驗室，就是一間剛清空的舊倉庫。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機油混合著鐵鏽的陳年氣味，沉悶刺鼻。
陽光從積滿灰塵的高窗斜射進來，光柱中，無數塵埃漫無目的地飛舞。
除了幾張臨時搬來的掉漆桌椅，整個空間空空蕩蕩，說話甚至能聽見一點回音。
這裡雖然簡陋，卻給了張衛強夢寐以求的絕對自主權。
他沒興趣沉浸在爐前那點小小的勝利裡，那不過是道開胃菜。
他很清楚，李東海那夥人只是暫時蟄伏，像受傷的野獸一樣縮回了洞穴。
下一次反撲，必然更加陰狠毒辣。
與其等著他們出招，不如主動出擊，引蛇出洞。
張衛強坐在一張掉漆的木桌前，四周的空曠與他內心的平靜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平靜地擰開鋼筆蓋。
筆尖落在粗糙的申請單紙頁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在這空曠的倉庫裡，聲音被放大了數倍，清晰可聞。
一份由他親筆簽發的材料申請單很快寫好。
字跡沉穩，力透紙背。
“小趙。”
張衛強喊了一聲。
門邊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工人趕忙跑了過來。
他是廠裡派來聽用的，叫趙鐵柱，此刻臉上還帶著幾分敬畏和侷促，手都不知道往哪裡放。
“張工。”
“把這個，直接送去技術科，交給柳科長。”
張衛強把單子遞過去，語氣平淡，聽不出任何情緒。
趙鐵柱雙手接過單子，像接了一道聖旨。
他下意識地掃了一眼，隨即手就僵在了半空，眼神裡全是濃得化不開的驚駭。
但他一個字也不敢多問，揣著那張薄薄的紙，心裡卻像揣了塊烙鐵，沉甸甸的，燙得他胸口發慌。
他邁開步子，快步走了出去。
此刻的技術科辦公室裡，氣氛壓抑得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柳中一張臉陰沉得能擰出水來，幾個心腹圍在他身邊，連大氣都不敢喘。
菸灰缸裡已經堆滿了菸頭，嗆人的煙味瀰漫在整個房間。
當那份申請單被趙鐵柱小心翼翼地送到他面前時，他甚至懶得抬眼。
可當視線不經意地掃過紙上的字跡時，他的動作瞬間凝固了。
他先是愣住，眼珠子死死盯著那幾個手寫的大字，彷彿要將紙張看穿。
幾秒鐘後，他臉上的陰沉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難以遏制的、近乎扭曲的狂喜。
他猛地一拍大腿，整個人“嚯”地一下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高純度鉬、高純度釩、金屬鈮、還有……純度要求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九的稀土金屬鈰？！”
柳中指著那份清單，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顫，腔調都變了。
他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緊接著，便是無法抑制的大笑，整個肩膀都在劇烈地抖動，笑聲尖銳刺耳。
“都過來！快都過來看看！”
他把那張申請單當成一份天大的捷報，在幾個心腹手中傳閱。
“都瞧瞧！都給我好好瞧瞧！這就是咱們楊廠長親封的‘天才’工程師，咱們軋鋼廠未來的希望！”
他刻意加重了“天才”二字的讀音，語氣裡充滿了極致的嘲諷。
一個心腹接過單子，像是看什麼西洋鏡一樣，誇張地念道。
“我的老天爺，這都是些什麼金疙瘩？他以為這是在實驗室裡做化學題，寫個分子式就算完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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