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都的一間公寓裡。
山田弘從一場漫長而窒息的噩夢中猛然驚醒,胸口劇烈起伏著,冷汗浸透了他的背脊,喉嚨發緊。
他看向牆上的掛鐘,時針剛劃過七點,但房間卻昏暗得如同深夜。
雖然剛剛夢境的大部分細節已然模糊,但夢裡被龐大虛影纏繞、拖入無盡深淵的恐懼感,卻如同冰冷的蛛網般黏在他的意識深處,令他毛骨竦然。
他顫抖著抓起床頭櫃上的水杯,猛灌了幾口冷水。水流過發乾的喉嚨,稍稍平復了他狂跳的心臟。就在這時,窗外響起了刺耳的防空警報聲,如同哀嚎般撕裂了原本的寂靜環境。
“又……又來了……”
是的,最近這些天每天早上都會有警報聲拉響。
他或許該習慣。
山田弘從床上下來,拉開臥室窗簾,開啟窗戶。窗外是一片令人窒息的景象——
烏雲如同厚重的裹屍布般籠罩著天空,看不到一絲日光。灰燼如同黑色的雪片般紛紛揚揚地飄落,這些黑灰不知從何而來,肉眼看上去,像是紙張焚燒後的殘屑。
山田弘看到窗沿上已經積了厚厚一層灰燼,這讓他感到不安。
昨天明明還沒有這麼多。
他下意識地推開窗戶,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就在開窗的瞬間,一陣陰風捲著灰燼撲面而來,帶著若有若無的焦臭味。
幾片較大的灰碎隨之粘在他的臉頰上。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還是怎麼的,山田弘感到臉頰上一股詭異的瘙癢感。
他慌忙關窗,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發抖。在玻璃合攏的剎那,他似乎看到數片灰燼在空中打著旋,“砰砰”撞上他家的窗戶組成一個扭曲的笑臉,但這詭異的場景又轉瞬即逝。
“錯覺……一定是錯覺……”
……
早上八點整。
山田弘蜷縮在臥室的沙發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沙發邊緣的布料。房間裡所有能開啟的燈都亮著——頂燈、檯燈、甚至是手電筒。
慘白的光線將他的影子投在牆上,不安扭動。
緊接著他開啟了電視。
以往這個時間點,正是日本各大電視臺播放晨間劇的時候。
山田弘是個38歲的單身上班族,他曾經嗤笑晨間節目“都是給家庭主婦消遣”的泡沫劇情,素來是不看這些東西的。
但此刻,他卻瘋狂地渴望聽到任何一點熟悉的,屬於曾經日常的聲音,哪怕是老套的愛情橋段,哪怕愚蠢的勵志故事。拜託了,什麼都好,只要不是……
“政府呼籲民眾保持冷靜……”
熒幕裡,女主持人正襟危坐面向鏡頭,她的聲音平穩得可怕,嘴裡吐出的每個位元組都像是提前錄好的:“專家指出特殊氣象現象預計將持續一週……請廣大市民減少非必要外出……並且嚴格遵守宵禁規定……”
“一週?”山田弘乾笑一聲,聲音沙啞,“明明上星期你們就已經是這樣說的了。”
突然,螢幕劇烈閃爍。女主播的臉在扭曲的畫素中崩塌——她的眼睛變成兩個黑洞,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齒。緊接著畫面徹底黑暗,幾個粘稠的血紅色大字從螢幕深處滲出:
[黃泉將臨!]
訊號戛然而止。
雪破圖的嘶嘶聲填滿房間,像無數細小的爪子在刮擦耳膜。
“又是訊號問題……”
山田弘這樣說著,卻下意識快速關閉電視,動作快得近乎恐慌,就像是害怕下一秒雪破圖的電視裡會湧出極其恐怖的東西一般。
隨著電視關閉,周遭再次安靜下來。
刺亮的客廳裡面,只剩下山田弘自己粗重的呼吸聲,還有細微的,灰燼落在窗臺上的沙沙聲。
……
中午十二點。
山田弘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像一頭困獸。牆壁上的時鐘滴答作響,每一聲都敲打在他緊繃的神經上。他已經公寓裡困了太久,久到幾乎要發瘋。
如果不是這該死的……說不清的,無法理解的詭異變化。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嗡嗡。
手機在這時候響起來。
就東京都的情況而言,民用網路早已中斷,但手機的通訊功能尚且正常。山田弘收到的簡訊是市政廳發來的,提醒他所在這片區域居民根據需要前往指定地點領取生活物資。
物資……山田弘的胃痙攣般地抽動起來。
早在事態尚未惡化至此的一週多前,各大超市就遭到了恐慌性的……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搶購。山田家裡的儲備本就不多,冰箱早已空空蕩蕩,最後一盒罐頭也在前天晚上被吃光了。
他需要食物。
就在這時,玄關外傳來模糊的腳步聲,還有人壓著嗓音交談。大概是鄰居們也收到了通知,正陸續出門。
山田弘拉開客廳窗簾,望向窗外。天空陰沉得如同末日,灰燼依舊紛紛揚揚地飄落,無聲地覆蓋著寂靜的街道。
他怔怔地站立了十幾秒,最終咬了咬牙,開始仔細地穿戴——厚外套、兜帽、多層口罩,又將手電筒和雨傘塞進包裡。
最後,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拉開抽屜,將一把摺疊刀藏進口袋,深吸一口氣走出家門。
……
山田弘撐著傘走在寂靜的路上,傘面上很快積了厚厚一層灰燼。周圍行人三三兩兩,彼此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只有腳步聲和灰燼落地的細微聲響。
他下意識地抬頭望向遠方的晴空塔——那座曾經閃耀東京夜空的標誌性建築此刻漆黑一片,塔身表面附著著某種難以名狀的蠕動陰影。山田感到一陣眩暈,急忙低下頭,握緊口袋裡的摺疊刀,加快了腳步。
簡訊提醒的物資分發點在距離公寓不遠的郵局門口。
山田趕到這裡的時候,隊伍排得很長,人們像受驚的牲口般擠作一團。
幾名警察正用擴音器維持秩序,聲音在灰濛濛的空氣中顯得單薄無力。還有幾個穿著便服,像是志願者樣子的人正在沿著街道撒鹽,雪白的鹽粒與灰燼混合成骯髒的泥濘——
據說鹽能驅散邪祟。
山田沉默著走到隊伍末端……這裡起碼有人。
他來的還算早,暗自慶幸自己應該能領到物資。
“每人限領一份!不要擁擠!”
在現場工作人員的喊話聲中,隊伍緩慢向前推進。
山田聽到了前後有人在小聲竊竊私語——
“到底,這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我昨晚看到街上有奇怪的東西在遊蕩……”
“你們沒聽說前不久的末日預言嗎?末日要來了,不……已經來了。”
“……”
末日預言。
山田弘好像確實有聽說過這個。
那個時候,世界還是相對正常的。
而所謂的末日預言,也只不過是一個漫畫家的危言聳聽罷了。
最起碼,一開始絕大部分人都是這樣認為的。
不安人群繼續朝前行進,可等到山田好不容易移動到隊伍的中段時,現場卻發生了騷亂——
一個留著平頭,背後揹著一柄古怪石錘的男青年,看起來應該是志願者的一員。而這平頭青年不知為何,忽然徑直走到人群旁,從山田前面劈手拉出一箇中年女人。
青年的力氣大的出奇,只用單手就一把將女人拎了起來。
“女士,你不能待在這裡。你的身上有……總之,你得跟我走。”
“放開!放開我……你不能!你沒有權力這麼做!”
“這也是為了你好。”平頭青年異常冷靜。
那女人歇斯底里地掙扎起來:“放開我,我不會跟你走!不管在哪裡,哪裡都是一樣的,到處都是怪物!我們都會死,我們都會死!”
她的聲音戛然而止,雙眼猛地翻白,身體像提線木偶般劇烈地抽搐起來,四肢以不正常的角度扭曲擺動。在眾人驚恐的注視下,她猛地向前撲倒,雙膝重重砸在地面上,濺起一片灰燼。
“嗬……嗬……”
她的喉嚨裡發出破風箱般的怪響,脊背劇烈地起伏著。突然,她抬起頭,嘴角咧開,露出沾滿粘液的牙齒——
下一秒,大股大股密密麻麻的白色蛆蟲從她口中噴湧而出,如同沸騰的米粥般灑落在灰燼覆蓋的地面上,不停地蠕動翻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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