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茫然地停下了腳步,不知所措地看著周圍如同地獄般的景象,剛才還充斥胸膛的怒火,瞬間被無邊的恐懼所取代。
「跑……跑啊!」不知是誰先發了一聲喊,倖存的戰士們徹底崩潰了!他們丟下武器,轉身就像沒頭蒼蠅一樣向後亡命奔逃!任憑阿豪·霍馬如何吼叫、威脅,甚至砍翻了一個逃兵,都無法阻止這雪崩般的潰退!
遠處山丘上,一直用望遠鏡觀察戰局的韓景澤,放下望遠鏡,對身旁的趙小七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如釋重負後的輕蔑:「我還以為他們至少能堅持三輪齊射呢!沒想到炮兵剛開打,他們就崩潰了!」
趙小七笑了笑,介面道:「不過是一群猴子臨時拼湊起來的散兵遊勇,恐怕還不如我們在穎州對付的偽齊廂軍。能頂著槍炮衝了兩輪,已經算是勇猛了……這場仗的結果,從我們亮出這些傢伙開始,就已經註定了。」
潰敗的努克薩克勇士向北瘋狂逃竄,將後背完全暴露給了敵人。火繩槍兵們從容地裝填,進行著追擊射殺,不斷有逃跑者背後中彈,撲倒在地。中途偶爾有零星膽大的戰士試圖轉身重新組織反擊,但在絕對的火力優勢面前,零星的勇氣顯得如此蒼白無力,迅速被更多的彈雨淹沒。
熊靈聖泉的第一道防線,在不到半個時辰的內,便以努克薩克聯軍的慘敗而告終。阿豪·霍馬用五百勇士和一場脆敗,終於「看」清了他想看到的——在陸地上,離開了「神魚」的明軍,依然擁有著他們無法理解的、碾壓性的恐怖力量。他帶著無盡的屈辱和後怕,混雜在潰兵中,開始執行他早已計劃好的第二步:放棄村莊,全面撤入深山。
阿豪·霍馬帶著殘部一路北竄,腳下的泥土已經被鮮血和淚水浸透。從五百精銳勇士,到如今能跟在他身邊的,不過一百出頭。夜裡山風吹過,冷得像刀子,每一個人都沉默,彷佛連火焰都燃不起來。
阿豪·霍馬曾經以為,熊靈聖泉是祖靈賜予的庇護,自己能像父親馬迪卡那樣,率領盟部立於峽灣之巔。但今天,他看見了雷霆在大地上開裂,看見同伴的頭顱像熟果一樣炸碎,看見巨魚吐出的火光將戰陣一口吞沒。那種力量,讓他第一次在心底浮起了「絕望」二字。
然而,他不能顯露。
篝火旁,倖存的勇士們一個個低頭不語,有的偷偷拭淚,有的把手裡的石矛掰斷,跺在地上。阿豪·霍馬望著這些曾經號稱「努克薩克鐵脊樑」的男人,心如刀割。他明白,如果此刻自己一句話說錯,這些人很可能轉身四散,部落再無重聚的可能。
他深吸一口氣,猛地拔出腰間鋼刀,在火光下將自己的左臂劃出一道血口。鮮血順著刀刃滴落。
「聽著!」阿豪·霍馬的聲音嘶啞卻帶著怒火。
「我們不是敗在敵人手裡,而是敗在神靈的雷霆!那不是人的武器,那是巨魚的詛咒!祖靈要試煉我們,看誰還能挺直脊背站下去!」
勇士們抬起頭來,眼中閃爍著複雜的光。
「父親臨終前,把最深的山谷留給了我們。女人、孩子和老者已經在轉移。我們不能就此潰散!我要帶你們去找蘇斯瓦普的大祭司,祈求他們的巫術驅散神魚的詛咒。等祖靈回應我們,我們再殺回聖泉!」
他聲音越說越高,最後近乎咆哮。
有人隨之拍胸怒吼:「對!神魚不是人能駕馭的!我們要向祖靈祈禱!」
有人哭喊著撿起折斷的矛,重新插進火堆。
這一夜,火光照著他們破敗的身影,血與灰燼的氣息混雜。但在廢墟般計程車氣裡,阿豪·霍馬硬生生用「祖靈的考驗」這一說辭,重新捆住了努克薩克殘部的心。
只是,在火光之後,阿豪·霍馬自己卻悄悄背過身去,盯著漆黑的深山,手指顫抖。
他心裡明白——如果神靈真要試煉他們,那麼下一次,恐怕再也沒有人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