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大人不必客套。”被敬酒之人並未起身,抬起自己的酒杯敷衍了一下,說道:“原本前幾日就該到了,但這兩日陰雨,路上不好走,這才耽擱了。”
“確實,確實,平原並不是多雨水之地,最近卻連續下個不停,下官這才收攬壯丁、修築城牆,以防汛情。”
“我聽說顏大人到任平原之後,廢苛政、黜奸小、除奸詭、進忠良,深得百姓愛戴。”
“豈敢,豈敢,你我相識多年,裴大人還是叫我清臣吧。”原來這顏太守和裴士淹早就相識。
“下官一介書生吟風弄月多過操持政務,大人一路辛勞,可在平原多做停留,也讓下官略盡地主之誼。”
“聞聽清臣剛剛主撰了一部作《韻海鏡源》,這次若不是我有要務在身,自當和你推敲一下這音韻的妙處。”
“士淹兄可是急著去范陽視察軍情?”顏太守順水推舟的問道。
“許久不見,清臣依然洞若觀火啊。”裴大人打了個圓場道。
“士淹兄,下官近些年都未得機會入京拜會,聞聽大人升遷給事中,巡按河南、河北、淮南諸道,真是天朝之幸。”
“都是為聖人效力,京畿事忙,怎比得上清臣在這道外郡齋無事、詩書逍遙。”巡按裴士淹大人舉杯寒暄。
“大人既想聽詩,下官便借花獻佛一首。”顏太守站起身,舉杯飲了一口,朗聲唸誦道:
“天子念黎庶,詔書換諸侯。
仙郎授剖符,華省輟分憂。
置酒會前殿,賜錢若山丘。
天章降三光,聖澤該九州。
吾兄鎮河朔,拜命宣皇猷。
駟馬辭國門,一星東北流。
夏雲照銀印,暑雨隨行輈。
赤筆仍在篋,爐香惹衣裘。
此地鄰東溟,孤城吊滄洲。
海風掣金戟,導吏呼鳴騶。
郊原北連燕,剽劫風未休。
魚鹽隘里巷,桑柘盈田疇。
為郡豈淹旬,政成應未秋。
易俗去猛虎,化人似馴鷗。
蒼生已望君,黃霸寧久留。”
“好詩,天子念黎庶,詔書換諸侯,顏大人赤膽忠心,天地可鑑。”裴士淹陪飲了一杯,細細品味。
“這是我出平原任時,岑參的送別之作,清臣時刻莫敢忘聖人之恩,社稷之憂。”
聽到岑參的名字,樂山心中一動,好像有些耳熟,卻想不起在哪裡聽過。
“顏大人忠心赤膽,是聖人之福,社稷之幸啊!”
“裴大人我們還是言歸正傳吧!”
“你且讓他們下去。”裴大人擺手示意,太守立刻遣散了座下的賓客和正在起舞的歌妓。
“我方才進城之時,見平原郡正在加固城防,真的是為了防汛嘛?”裴大人待眾人退下之後,反客為主的質問太守。
“清臣所為,和大人想的一樣。”顏太守不慌不忙的說道。
“平原乃平盧、范陽、河東三鎮所轄,清臣這麼做,可是有犯上作亂之嫌。”
“下官所為,正是要防止賊人犯上作亂。”太守義正言辭的說道,“聖上派士淹兄來河朔巡查,難道不是為了一探究竟嘛?”
“看來清臣並不像你的自己所說的寄情音律,附庸風雅啊!”
“若不如此,又如何能避開安祿山的耳目?”
“說那安祿山有造反之心,聖人可是不信的。”
“安祿山招兵買馬,收攬人心,狼子野心,下官雖然愚鈍,但身處這三鎮轄內,也能看的出蛛絲馬跡。”顏大人微微一笑道,“聖人若是真的不信,為何幾次三番的派人前來巡查范陽,監察御史儲光羲儲大人前腳剛走,裴大人您又來了。”
“還不是宰相楊大人一直在聖上面前拱火,儲光羲那幾首詩更是火上澆油。”
“臣聞於師:‘枳句來巢,空穴來風。’”
“清臣言之有理,不過愚兄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裴士淹欲言又止。
“士淹兄但說無妨。”
“平原郡屬范陽節度使轄內,清臣若是無憑無據汙衊上司,那可也是罪同謀逆。”
“士淹兄既如此說,我便有些東西請大人過目。”雙方相互試探之後,都明白了對方的盤算,顏太守便也開門見山。
“好!”
“季明!”顏太守衝著門外吆喝了一聲,只見一位將官打扮的年輕人捧著一盤文書走了進來。
“請大人檢視平原郡和常山郡這幾年收集到的安祿山意圖謀反的證據。”
樂山沒想到自己本來只是為了戲弄一下這幾個官員,卻無意間聽到了天大的秘密。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這一看不要緊,手拿文書走進來的將官為何這般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