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是相府的千金那麼幸運。”
“我也有我的苦衷,不然現在也不會和你待在這破山洞裡。”
樂山想起韋雪之前逃婚的緣由,知道自己戳到了韋雪的痛楚,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化解尷尬,只能硬著頭皮說:“那,我們出去走走吧。”
韋雪未置可否,兩人就這麼默默的走出了山洞,來到一處山崖邊的平臺上。此時月色正好,一陣山風吹來,韋雪的雲鬢飄起,髮梢掃到了樂山的臉。樂山側過臉去看韋雪,韋雪卻沒有發覺,有些走神的望向遠方,彷彿月光下的仙子。樂山看的有些心馳盪漾,直到韋雪回過神來看他,兩雙眼睛對在一起,互相都紅了臉,低下了頭。
“沒想到,你對瓷器也知道那麼多。”半響,樂山沒話找話地緩解著氣氛。
“瓷器是阿爺有些收藏,我受他感染,略知一二。”韋雪往後退了兩步,找了塊山石坐了下來。
“其實我更喜歡的是詩。”
“李白嘛?”樂山小時候讀過些經書,這些年武學研習的多,詩並不是他的強項。大唐詩書繁盛,名家眾多,但當今知名的詩人,他也就知道個李白。
“嗯,李白自然是好的。王勃的‘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駱賓王的‘昔時人已沒,今日水猶寒’,孟襄陽的‘春眠不覺曉’,賀知章的‘二月春風似剪刀’,陳拾遺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這些都是極好的。”說起詩詞來,韋雪真是如數家珍。
“不愧是相府的千金,知道的詩人如此多,不像我一個小叫花子,連李白的詩都背不出幾首。”樂山自嘲道。
“小叫花子,這可是你自己叫的哦。”韋雪發出咯咯咯的笑聲,她被樂山逗樂了,這是她這段時間最開心的時刻。
“以後我可就叫你小叫花子嘍。”
樂山沒有回答,只是看著韋雪的笑容有些痴了。
“我有一名老師叫做賈至,一直追隨在我阿爺身邊,他阿爺是曾經的禮部尚書賈曾,為玄宗皇帝撰寫過即位詔書。可惜他阿爺死的早,死的時候他才十歲,皇帝器重他阿爺,念他年幼,便讓我阿爺代為照料,從小便行走於我府中。所以我和他熟識,他極愛詩,這些詩詞都是他教我念的。”
“生在相府就是好啊,文臣武將的,要什麼有什麼。”
“我送你一首李白的詩吧,正好應當下的景!”韋雪來了興致,高聲吟誦道:“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
韋雪頌《月下獨酌》的時候,就像變了一個人,身姿卓越,凌風獨立,不再是一個小姑娘,而是情懷江河,心有日月的大詩人。樂山看的呆了,彷彿陷入了韋雪吟誦的美麗畫卷中,手中無酒,心中已醉。
韋雪停下來,看著傻乎乎的樂山又發出了銀鈴般的笑聲,“小叫花子,這首你會背嘛?”
“啊?……不會,不會。”樂山還在仙境中迷失著。
“以前我也獨愛李白,不過這幾年經的世事多了,知道世間並不都如他詩中的辭藻般美麗。反倒愈發喜歡王維王右丞和杜甫杜少陵的詩了。”
樂山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韋雪變成了仙子。
“‘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像不像我們眼前的景象?”韋雪隨手指了指眼前黑壓壓的大山,其實除了月光下峰巒疊嶂的黑影,什麼都看不清,但是樂山還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這是杜甫的《望嶽》,我再送一首王維的《少年行》給你這個小叫花子:‘新豐美酒鬥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繫馬高樓垂柳邊。’”雖然嘴裡叫著樂山是小叫花子,韋雪卻把自己最喜歡的《少年行》送給了樂山,這也是她心目中瀟灑少年郎的樣子。
韋雪念著《少年行》,讓樂山想起了十年前輞川別業的情景,想要告訴韋雪自己見過王維,卻又怕她不信,不經意陷入了沉思。
韋雪見樂山沒有反應,也覺得自己的《少年行》念得有些唐突,不由得紅了臉,不再出聲。
二人都不說話,山谷裡立刻陷入了一片寂靜,過了片刻,卻有細微的人聲從遠處傳來。
樂山和韋雪交換了一下眼色,互相點了點頭,躡手躡腳的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挪了過去。
“南平,你那藥量還得加!”
“師叔,墨狄咽虹膽而投水,寧生服石腦而赴火。這藥效,你知我知,師傅也知,用多了他會起疑的。”說話的正是剛剛那奉藥的中年道士。
“所以才讓你把北帝玄珠和流丹白膏混在一起,讓那老不死的察舉不出來。”另一人年紀略長,面容猥瑣,聽奉藥之人對他的稱謂,應是如松的師弟。
“我已經調過好幾次藥方了,丹山魂、青要女都減了量,增加了絳晨伏胎和亭靈獨生調香,這才矇混過關。”
“那老不死的現在把教務都交給了許不凡,我怕是他再不死,連掌門之位都要傳給他了。”
“師傅若是現在就昇仙了,怎知許不凡肯輕易把掌門的位子讓給師叔你呢?”
“這你不必操心,武當除了如松,論資歷、論武功都是我如彬最高,那姓許的算什麼,只要沒有老東西撐腰,我捏死他就像捏死一隻蒼蠅!”
“那我便冒險再加些白虎脫齒,姑且一試。”
“老東西神志不清,沒那麼容易分辨,但試無妨。”
“師叔當上了掌門,可不要忘了對我的承諾!”
“那是自然!老東西藏了那麼多金銀財寶,等到了那天,我定然兌現承諾,幫你重建青城派。”
這個周南平居然是青城派的人,難怪他要追問樂山與青城的關係。
樂山和韋雪想要繼續聽下去,怎奈那兩人卻不再說話,聽腳步聲是分頭離開了。
“他們剛剛說的都是些什麼?”待二人走遠,樂山扭頭問韋雪道。
“我也不懂,聽起來,如松道人服用的丹藥,不是五石散那麼簡單。”
“這武當派各個心懷鬼胎,我們要多加小心。”
樂山點了頭,卻突然說道:“你說那個宇文及為何要找你?”
韋雪一愣,不知道樂山為何明知故問,但見樂山丟來一個眼神,立刻明白那宇文及定然就潛伏在附近。
“想要知道卻也不難!”韋雪心生一計,故意提高了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