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
“凍斃在街頭。”
“確定是那小子嘛?”
“身形相當,還穿著咱們府裡下人的衣服,應該錯不了。”
“死了也好,免得節外生枝。”韋見素閉目養神,老二識趣的轉身離開。
樂山不僅沒有死,而是在侍御史的別院裡吃飽穿暖的住了幾日。這一日正打算道謝離開,卻被王維的管家叫到了身邊。
“我家大人過幾日要去南陽郡,你不是說要去少林寺嘛,大人施恩,讓你跟著他的車隊一起,捎你一程,也可免了你不少的腳程。。”
樂山實在不敢相信世上真有這麼好的人,自己從長安僅僅是走到藍田就已經飢寒交迫、體力不支,更何況是千里之外的嵩山,如今竟有貴人相助,真是喜出望外。
幾日後,樂山跟隨王維的車馬向東南行進,一路上春意已經籠罩了中原大地。樂山坐在僕從的馬車裡,時不時能夠聽到前方馬車裡的王維大人吟詩作對。
“新晴原野曠,極目無氛垢。
郭門臨渡頭,村樹連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後。
農月無閒人,傾家事南畝。”
“大人在吟誦什麼?”樂山在顛簸的馬車上問管家。
“我也不懂,應該就是這一路的田園景緻吧。”
樂山看了看周圍,果然和詩中一樣,雨過天晴,山野田間,農人們正在勞作,一副秀麗祥和的景緻。
“不過聽的出,大人的心情不錯。”
“大人是什麼官?”樂山還不知道自己的恩人到底是什麼人。
“你連我們大人都不知道,也難怪,你一個小叫花子。”管家笑了笑,繼續說道,“我家大人乃殿中侍御史,狀元及第,在朝中那可是鼎鼎有名。”
樂山也不知道管家口中的官名都是些什麼,只是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那大人去南陽是赴任嘛?”
“非也,大人去南陽是拜會神會大師!”
“神會大師?”
“問那麼多幹什麼,說了你也不知道,你小子命好,遇到我家大人。”管家不耐煩再跟樂山解釋下去,打發他說道,“你就跟著我們,別多問,到了南陽,你自行向北去,運氣好的話,再走個二三十天便可到嵩山了。”
樂山還想要問更多,馬車外突然有馬蹄聲傳來,一匹快馬正飛奔而過,馬上之人一邊馳騁一邊高聲吟誦著:
“谷口來相訪,空齋不見君。
澗花然暮雨,潭樹暖春雲。
門徑稀人跡,簷峰下鹿群。
衣裳與枕蓆,山靄碧氛氳。”
樂山不曾在意,前面那輛馬車裡的王維卻被驚動了。只見王維抬起車簾看了看路過之人,大喊了一聲:“與之!是與之嘛?”
騎馬之人已經跑出去了數丈,聞聲勒住了韁繩,調轉馬頭。
王維的小廝立刻跑上前去,向騎馬之人施禮道:“是岑參岑郎君嘛?我家王大人請您留步。”
騎馬之人下得馬來,把韁繩交給小廝,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了王維的馬車跟前。
“王大人,沒想到在京洛大道上遇見您!”
“與之,果然是你!”王維也從車上下來,二人見禮。
“王大人這是要去哪裡?”
“別叫我大人了,你我兄弟相稱便是!”
“大人乃侍御史,在下豈敢與大人稱兄道弟。”
“無妨,朝堂之外,我們不過是喝酒論詩的朋友。與之的祖上皆是朝廷重臣,你的胸懷我是知道的,不必妄自菲薄。”
“那恭敬不如從命,摩詰兄請了!”
幾輛馬車都停在了官道上,樂山好奇的下了車,想看看發生了什麼。
“那人是誰?”樂山問管家道。
“我也不知,大約是大人的朋友,大人在朝中有不少故交,文人墨客的朋友更是數不勝數。”
樂山抬眼望去,只見和王維對話那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線條分明、乾淨利落。頭戴幞巾,身穿夾衣,腳踩鹿皮快靴,腰間的革帶上還彆著一把短劍,卻不像是什麼文人墨客。
“愚兄打算先去南陽拜會神會大師,之後出使榆林、新秦二郡。”王維命下人將馬車停到路邊,自己拉著岑參漫步至山野田間。
“與之這是意欲何往?”
“三年的守選期,閒散無聊,欲往河溯會些好友,無非四處遊走,打發時間。”
“與之胸懷鴻鵠之志,莫用嗟嘆,他日必平步青雲,宏圖得展。”
“承摩詰兄吉言,岑某望能有報效皇恩的一天。”
“如今朝堂爭鬥不息,奸佞當權,邊疆亦是戰事不斷,正是需要與之這樣的國士啊!”
“摩詰兄謬讚,有朝一日若是能和大人同朝為官,在下必將抗顏為師,鞠躬盡瘁!”
“可惜你要北上,我們無法同路,愚兄就不耽擱你了,等回京後約上清臣、子美、薛據、達夫一眾好友我們再把酒言歡如何?”
“承蒙大人厚愛,岑某愧不敢當,回京後定去府上求教!”
岑參拜別王維,一路絕塵而去,正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樂山遠遠的看著,欽羨不已,心中暗暗奉為楷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