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變成落湯雞了?”李騰空的人未至,聲先聞。
大家往門口看去,李騰空依然一身玄服,輕紗遮面,飄飄欲仙的邁進院內。
“你回來啦,還不是因為昨天把傘借給了這小子。”蘭衣女道接過小童遞過來的汗巾,擦拭著身上的水珠。
“今天這傘不行,走到一半就被水沖斷了一根傘骨,可不就淋溼了半邊。”
“你看人家臺臺怎麼就沒事!”李騰空衝著一起來到的女冠點頭示意。
“她有天機神功,她的功夫我怎麼比的了。”
“騰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仙風道骨的女冠回禮道。
“都好,甚是想念臺臺。”
天機神功,南詔的雲誠大師曾經說過他的內功是受到了驪山老母的天機神功的啟發,難道眼前之人居然就是江湖中鼎鼎大名的驪山老母?樂山不禁心驚,不知道她上這廬山來又是為何,李騰空又為何要稱呼她為‘臺臺’。
“就是為了接你的臺臺,我才淋成這樣!”女道士抖著身上的水珠說道。
“你還敢說,把我給你的傘隨隨便便的送人,以後莫想再要我的東西。”李騰空從背上解下一個布兜,裡面是一些樂山不認識的草藥,隨手遞給了小夏。
“醫者父母心嘛,我看他們情真,不過做個順手人情,治不治還不是看你的。”蘭衫女道湊近李騰空,笑著說。
“臺臺,你一路奔波,先隨小夏去休息一下吧。”李騰空衝著驪山老母說道。
“我治不了,你治。”李騰空見驪山老母離開,抱怨了蘭衫女道一句,徑直走進院中,在小夏準備好的一盆清水裡洗著手。
蘭衫女道看了一眼樂山,緊跟走著李騰空身邊,小聲問道:“到底有的治還是沒有的治?”
“很難。”李騰空用她遞過來的汗巾擦著手,皺了皺眉頭道,“是被絕頂高手的劍氣所傷,心脈被寒氣凍結了,如果不疏通,恐怕……”李騰空看了看不遠處的樂山,沒有往下說。
“那就疏通啊!”
“所以我說你來治啊。”兩人邊說邊走進了左廂房,樂山不便跟著,只能詢問小夏道。
“這位女真人是誰?”
“她就是蔡尋真啊,師傅的好友,每天都會來找師傅精研醫術。”女童把李騰空洗完手剩下的水潑到院中,抖抖盆,轉身忙活去了。
左廂房裡,李騰空和蔡尋真正在討論韋雪的傷情。二人自小熟識,李宰相和蔡侍郎府也是世交,在長安的時候就常一起探討醫術。
李騰空是林相最喜愛的小女兒,阿爺拗不過她,遍請京城名醫傳授醫術,蔡尋真也每每在側,兩人年紀輕輕,就已經醫術有成。後來二人發現遇到的很多問題從醫書上和老師教的都解決不了,於是又開始學黃老、五行、習武、修仙,最終離開長安,隱居匡廬。在匡廬這些年更是懸壺濟世、相濡以沫,一邊修道,一邊研醫。每每遇到什麼疑難雜症,總能找到辦法解決,醫術也不斷的提高。
“為何你說要我治?我的醫術遠不及你,你都不行,我如何治的了?”
“因為缺了你不行。”李騰空摘下面紗,是一面目清秀的中年美人,歲月留下的痕跡不是滄桑,而是超俗卓越。
“她心脈不通,正好可由你施刀疏通啊,要我作甚?”
“心脈不同於身體其他部位的脈絡,稍有不慎,性命就沒了。所以我需要你用銀針封住她心臟周圍的穴位,讓血液在短時間內停止流動,我接合她的主動脈之後再恢復。”李騰空盯著蔡尋真說道,“你覺得可否一試?”
聽著李騰空的話,蔡尋真的手心已經出汗了,如此大膽也危險的療法,自己也是第一次嘗試。
“危險性很高啊。”雖然危險,卻又充滿了挑戰性,行醫,就是不斷攻克疑難雜症。
“她躺了那麼久,手腳已經開始浮腫,身上也有了褥瘡,說明肺和腎都出了問題,不治也會死,只是遲早的問題。”
“嗯。”蔡尋真沉吟了良久道,“你有幾成把握。”
“三成。”李騰空思考了一下說,“我仔細檢查過她的傷勢,脈象、氣息。儘快試一試,還有三成。之前有高人用藥護住了她的心脈,所以沒有壞死,但是再拖下去這些藥也沒用。”李騰空沉吟了一下,接著說道,“幸而有臺臺在,有她的天機神功幫女娃兒護住心脈,把握也許能多了一層。”
“如果那小兩口願意的話,或許可以一試。”
李騰空和蔡尋真一番商量之後,李騰空再度戴上面紗,二人出來找到樂山,把二人認為的韋雪的傷情,和可能的治療之法據實以告。樂山對如此的情形聞所未聞,也不敢善作決定,一顆心從李騰空願意接診時的放下了五分,此時又懸起了九分。
樂山整個人像被抽空了一樣,兩腿發軟,晃晃悠悠地走進右廂房,坐在韋雪的床邊發呆。
“小叫花子,你怎麼了?”韋雪就在這時候醒了,睜開眼睛就看見了魂不守舍的樂山。
韋雪的聲音很微弱,樂山起初沒有聽見,直到韋雪費勁的伸出手碰了他一下,才回過神來。
“韋雪,你醒了。”樂山趕緊抓住韋雪的手,很冰,跟她的名字一樣。
韋雪沒有力氣多說話,閉上眼睛,頭輕輕的點了點。
“你的傷,兩位女神醫說可以治!”
“好。”韋雪並沒有顯得很高興,樂山剛剛失神的表情已經說明了問題。
“只要能和你在一起,都好。”韋雪露出了一絲笑容,卻沒有力氣再說下去。
樂山心疼的看著韋雪再次昏迷過去,輕輕的把她的手放回被子裡,用手撫摸著她的額頭。一定要救活她,不要說是三成,哪怕是一絲希望,也要試一試。韋雪比自己還要堅強,只要有生的希望,只要有能在一起的希望,就要試一試。
樂山一咬牙,下定了決心,也做好了準備,從房中走出來,去向二位道長告白。
對於李騰空她們來說,其實無論有幾成的希望,她們都會努力一試,這是行醫的原則。只是這次的方法確實太難,二人雖下定決心,卻也要做全準備。
之後的兩天,二位女醫先是把韋雪移出廂房,將廂房的裡間徹底清理乾淨,用水刷洗了幾遍,煙又燻了幾輪之後,才又把韋雪挪了回來。接著將三把形似暗器、細如柳葉的小鋼刀和一套銀針在火上烤了又烤,小心翼翼的帶進房間。樂山看著這些從來沒見過的工具,心裡七上八下,想幫忙卻又無從下手。
第三天,一切就緒,李騰空讓小夏燒了一盆開水,一柄香燭端至廂房內,然後命樂山和女童在門外守候,沒有自己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進入。之後反鎖了房門,又用宣紙封住了門窗的縫隙,以免灰塵進入,整個右廂房的裡間變成了一個封閉的密室。
蔡李二人和驪山老母都褪去了外衣,以免有灰塵帶入,蔡尋真還帶上了面紗。給韋雪灌下了一碗湯藥之後,三人六目相對,良久沒有說話,然後同時點了點頭。蔡尋真將韋雪扶起來,除去上身的衣物,用清水擦拭身體之後,開始施針。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樂山在門外心急如焚,來回的踱步。倒是小夏搬了張小板凳,坐在院子中央,悠閒的扇起了扇子乘涼。
“穴位都封住了,你來吧。”蔡尋真額頭上滲出了汗水。
“你穩住她,我會非常快,心臟失血時間長了就救不回來了。”李騰空像是在跟蔡尋真說,又像是在提醒自己。
“臺臺,我動手的時候,請你將內力緩緩的推入她的身體,千萬不可剛猛,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的棉柔心法可以幫的了她。”李騰空又扭頭對驪山老母說道。
“你放心,我盡力而為。說起來,這小姑娘,我看著面善,好像在哪裡見過,若能救她,也是造化。”驪山老母說完,將手掌貼在韋雪的後背,緩緩的催動內力。
半個時辰之後,廂房的門被開啟了,蔡尋真和驪山老母扶著李騰空走了出來。
半個時辰,對於樂山來說彷彿過了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