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丘馬場的後堂,空氣凝滯得如同暴雨將至前的悶熱,又透著一股子揮之不去的潮氣。
竇綸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
厚重的雲層壓得很低,彷彿隨時會不堪重負,潑下傾盆大雨。
“這破天氣!”
竇綸罵了一句,臉色陰沉得可怕。
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身全新的官袍,那象徵三品武官的緋紅顏色,在這片昏沉中顯得格外刺眼。
篤篤...
門外傳來了敲門聲。
“進來!”
身著半久皮甲的雷橫推開房門走了進來。
他身形魁梧得像半截鐵塔,腰間佩著沉重的環首刀,刀柄被粗糙的手掌磨得油亮。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已經轉身坐回桌邊的竇綸,看著剛剛進來的雷橫問了一句:
雷橫微微躬身,“回竇帥,魏無忌、陳平等一眾人都鎖在西倉那間最結實的石屋裡,王煥帶著人在看著,他們插翅難飛”
“至於馬場四門,末將已經讓手下的弟兄們看得死死的,誰都不允許靠近。”
竇綸點了點頭,彷彿又想起了什麼,聲音又急又低地問道:
“京都來的特使當真進城了?”
雷橫遲疑道:“蔡福的儀仗半個時辰前剛過北門甕城,這會兒...怕是快到府衙了。”
聞言,竇綸雙眼微眯。
“京都的特使既然來了,不可能不接待,本帥儘量穩住他。”
“反正也是走一個流程,只要不讓他知道馬場的事,咱們的嘉獎就不會少。”
說到這,他看向雷橫囑咐道:“你負責鎮守馬場,務必不要讓許川的人接近馬場。”
“這件事一定是他在背後搞的鬼,但他不見得知道馬場現在的情況,只要把特使送走,咱們回頭再收拾他!”
聞言,雷橫獰笑一聲,“竇帥說的是,末將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說罷他轉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沉重的腳步聲迅速消失在迴廊深處。
竇綸深吸一口氣,那口氣息卻彷彿帶著灼熱的火星,燒得他五臟六腑都隱隱作痛。
他用力搓了搓臉頰,試圖擠出一點符合他新任指揮使身份的從容氣度。
“穩住...穩住...只要過了這一關,他姓許的又能奈我何?”
竇綸喃喃自語,又像是給自己鼓氣加油道:“許川?哼,在太子爺面前,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整了整衣襟,那緋紅的袍子似乎也給了他一點虛假的底氣,這才強作鎮定,朝著府衙的方向快步走去。
......
宋洛城,府衙前堂
一張打磨光滑的梨木茶案擺在堂中,上面兩隻官窯白瓷茶盞,嫋嫋升騰著幾縷淡白色的水汽,散發出雨後新茶的清洌香氣。
黃門郎蔡福,一身代表天子近侍身份的硃紅圓領常服,氣度雍容地端坐在主客位上。
他面容白淨,幾縷長鬚修剪得一絲不苟,嘴角噙著一抹恰到好處的、讓人捉摸不透的淡淡笑意,正慢條斯理地用茶蓋拂著盞中的浮沫,動作舒緩優雅。
他對面的鎮國公許琅則是一身半舊的玄色常服,沒有半點國公的煊赫排場,反倒像個普通的軍中閒散將領。
他隨意地靠著椅背,一手支著下頜,另一隻手端著茶盞,神情專注地聽著蔡福說話,不時微微頷首,臉上帶著一種近乎溫和的傾聽神色。
彷彿這青州地界上,除了眼前這杯香茗和蔡福口中無關痛癢的京中軼事,再無其他值得他掛心之事。
“如此說來,烏洛渾部首領被刺殺一事還是多虧了國公爺當機立斷,這才算是塵埃落定。”
“陛下在御書房提起此事,也是頗多嘉許啊。”
蔡福放下茶盞,聲音不高,帶著宦官特有的那種柔滑腔調,目光似有若無地掃過許琅平靜無波的臉。
許琅微微一笑,“蔡公公過譽了,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分內而已。”
“倒是公公不遠千里而來,一路風塵僕僕,著實辛苦。”
“青州偏遠,沒什麼好招待的,也就這雨後採的青峰雲霧,勉強還能入口,公公多飲幾杯。”
他抬手提起案上的紫砂壺,親自為蔡福續上了茶水。
那琥珀色的茶湯注入白瓷盞中,水聲潺潺,更襯得堂內一片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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